第3章 第3章
“啊什么啊？阿珠，快别聊了，快和你阿姐出来吃早膳。”江氏在外面喊着，打断了屋里颇为奇怪的氛围。
郝明珠正要问阿姐听得懂不，就听见江氏的话，一下就转移了注意力。
不满地撅起嘴，都跟阿娘说了，不准叫她阿珠，难听死了，阿娘总是不改，她也要面子的好吗。
可此番打岔，到是让郝明珠将方才的懊恼抛之脑后，准备吃完饭再问阿姐。
两人开始穿戴洗漱，期间还夹杂着小姑娘要教念奴穿衣洗漱，念奴也不知出于什么心里，竟任由小姑娘指挥。
两人出了屋，这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久前还暴风骤雨，这会就艳阳高照。
许是顾及念奴刚醒，三天不曾好好吃过东西，江氏做的是瘦肉加青菜粥，看起来营养又有食欲。
吃粥过程中，念奴放出神识扫了扫周围，另她惊讶的是，原身家表面跟普通村户人家没什么不同，内里却暗藏乾坤。
在这座平平无奇的木屋下，有着木屋两倍大的地下室，总共两间，一间放满了书籍，另一间放着金银玉器和一些低阶的法器和一二阶丹药，这些东西拿出去，筑基也会心动。
当然那些修二代除外。
而念奴前世好歹是化神巅峰，再加上她有问世镜，什么好东西她没见过，故而心里毫无波动。
只是奇怪原身爹娘身为修士，为何住在凡人界的村里。
“明月，别多吃，等会肚子该不舒服了。”江氏的声音打断了念奴的思绪，念奴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第二碗粥也快见底。
念奴抬起头，就见四只眼睛盯着自己，都是一脸的不赞同，这一霎那，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心底的一丝赧然。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食物进了小姑娘的嘴里。
不过，说实话，这粥是真的不错。
饭后，小姑娘一直跟在念奴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扬言要把自己会的都教授给她。
念奴无奈，心底却隐约觉察出一些新鲜。
一静一闹，短短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夜晚，星星撒满了天空，月亮又圆又亮地挂在高空。
郝明珠吵着要继续和念奴睡，江氏无情地阻拦住，道：“你明日要早起去张秀才那里学习呢，不要吵你阿姐睡觉。”
原来两姐妹是有各自的房间的，昨夜小姑娘虽睡她这里是因为她生病了，江氏因诸多考虑才答应的。
因此今夜念奴独自睡，念奴也松了口气，实在是小姑娘太缠人，话又多，简直不给她一丝喘气的机会。
洗漱完，念奴躺在看起来较硬实际很柔软的床上，侧着身子看着朴素却又透着温情的屋子出神。
念奴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她刚躺下不久，困意就袭来，本来准备整理思绪的她再难忍住倦意，眼皮一闭，沉睡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早上听了念家的事，念奴竟梦到了小时候。
七月的天，天空之中高高挂起一轮烈日，大地像蒸笼一样，迎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念府，婢子们手中端着冰块往正院走去，正院中央跪着一女童，婢子们路过时，眼中露出几分怜悯与同情，脚步却毫不停歇地进了屋。
梦中念奴忽然置身跪在地上，她很清楚这不是真的，地面被晒得滚烫，或许是梦的原因，她感觉不到膝盖的疼痛，炎光打在身上也感觉不到头晕目眩。
可她虽动弹不了，却浑身难受极了。
此情此景，让她仿佛回到了当时现状，耳边传来回廊里婢子说话的声音——
“唉，也不能怪太太狠心，要是我啊，知道我娘为了让我过得好，偷偷把救命恩人女儿偷走，换了自己来念府享福，却没看好小少爷，我都没脸活了，肯定以死谢罪……”
火热的地烤着她的膝盖，言语攻击她的意志，她的嘴唇干裂了，苍白虚弱的小脸满是汗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她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似是下一秒就要晕倒过去。
可她硬是不让自己晕过去，因为她要求得太太的原谅，她没看好弟弟，导致弟弟落水，合该由此惩罚。
不，不是你的错！
念奴很清楚她当时的想法，她想大喊，不是你的错！
你才八岁，许云乐也不是被村妇换了的，许云乐不是去庄户人家受苦，你和许云乐是被抱错了的，许云乐是去享受了你该拥有的。
你不应该觉得自己要替母亲赎罪，你不欠许云乐的——
“阿奴，阿奴，醒醒，这是梦，别陷进去……”
“你娘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可怜她，好心收留她，谁曾想她竟把你和我儿给换了，她以为我不知道，可我生的女儿我如何不知，她左肩有着一颗红痣！”
“你是个鸠占鹊巢的贱婢，你娘以为你占了我儿的身份，就可以成为念家大小姐，做梦！我偏要你做念家的奴！”
念母锥心恶毒之言在耳边，那双充满恨与恶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不是的，不是的！
念奴只觉头疼欲裂，心中升起一股暴躁杀意，恨不得杀了所有让她不快的人。
“不好，阿奴，你怎么有心魔了？！”
问世镜见念奴快被心魔控制，只得忍痛舍去近日好不易得来的灵力打在念奴身上。
念奴只觉霎时间脑海进了一滴凉药，既缓解了她的头疼又让她冷静下来。
此时才刚入寅时，屋里黑压压地一片。
感受着脑海中的不同，和方才入心魔时听到的声音，念奴心思不在梦境上，那些话听多了也就麻木了，且方才她难受的无暇顾及，目前脑海只剩一丝刺痛，并不影响，才问：“你是谁？”
因感觉那东西无恶意，念奴到也不是很紧张，再说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会害怕再死一次吗……
“阿奴，你不认识紫灵了。”脑海中带着委屈的声音响起，像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念奴呼吸一滞，握紧的手顿住，这声音她没听过，可紫灵她认识，那是她亲自为问世镜起的名字，问世镜是从出生就陪伴着她的灵器，可她记得前世的紫灵并未开灵智。
问世镜，名如其镜，知晓世间天材地宝，能让她一个三灵根在短短百年之内修至化神，问世镜功不可没。
念奴往灵府望去，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置在灵府中央，淡淡的紫光环绕在铜镜周围，它上下活动，看起来很是愉悦，她抬起有些颤抖的手遮住湿润的眼，干涩地问：“紫灵，你是何时生的灵智？”
百年的陪伴之情不是一两句话说得通的。
自醒来之后，她就刻意地不去想，她以为，她以为——
对念奴来说，紫灵虽不会说话，但它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伙伴，且修炼过程中紫灵帮助她良多，是念奴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重要伙伴。
可对紫灵来说，它虽本能的亲近念奴，但它没有那百年的记忆，所以并无失去的哀痛和重逢的大喜之情，故而能笑嘻嘻地开口：“自阿奴你进了如今这身体后生的灵智。”
紫灵的声音听起来活泼可爱，像个阳光小男孩，听得念奴激动的心也不由地跟着平静下来。
“对了，阿奴。”紫灵严肃语气中含着担忧：“你有了心魔，你知道吗？”
仿若一盆冰凉的水从头浇到底，把念奴心底因重逢的喜悦给浇灭。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被褥，似是陷入了不怎么愉快的回忆中，半响，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紫灵惊问：“你何时得知的？”
念奴抿了抿嘴唇，“刚刚。”
紫灵被这回答给噎住，见念奴如此平静，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让它气急，那可是心魔哎，若被它彻底控制，变成了见人就杀的魔物，那将是修真界喊打喊杀的存在。
念奴不知它的想法，若知的话，她会告诉它，急也没用，先冷静——
呸！她也冷静不了。
深吸一口气，她环抱着双腿合上眼，消瘦的下巴靠在被子上，鼻尖飘来被褥上的清香，她把头埋进去猛地吸了一口，脑海里浮现着白日里与江氏和郝明珠相处的场景。
若能住光明，谁愿在阴沟？
紫灵在灵府中看不到念奴孤寂的身影，它只本能地感觉念奴不开心，刚诞生灵智不久的紫灵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急得在原地打转，忽然它想起什么。
故意道：“阿奴，我发现了个事，想知道不？”
念奴不想说话，却竖起耳，紫灵也不在意，自顾说着：“我灵智诞生时，发现阿奴你魂魄不全，少了一魂一魄，可很快你融入这具身体后，你的三魂七魄就全了——”
轰！
如五雷击顶，念奴整个人呆住了。
人的属性不同，灵魂相互排斥，两个残魂缺魄的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少了魂魄就补上另一个魂魄，这样的下场只会导致两个本就残缺的灵魂魂飞魄散。
所以说，原身郝明月是她？她就是原身？
念奴心中震惊简直无以表达，前世她是知道自己少了一魂一魄，可只是让她不无怒无惧而已，对她日常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她也不怎么关注，甚至后面都忘了。
心久久不能平静，所以她到底是谁？
她认为眼泪是懦弱的表现，自十六岁之后就不让自己流泪，可眼泪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她把头埋进膝盖中，眼泪从脸颊滑落无声的打在被子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或许是哭曾经的自己，或许是哭这该死的人生——
怎会如此地荒唐。
＊＊
“明月，可醒了？”
江氏站在门外轻轻敲着门，清丽温婉的脸上带着纠结。
她的本意是想让女儿好好睡一觉，可眼见辰时快过了，屋里不见一丝动静，江氏就坐不住了，女儿不曾修炼，不吃早膳怎行！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门忽然打开了，江氏立马扬起笑容，“明月，阿娘做了早膳，你妹妹去——”话音未落，江氏眼神一滞。
收拾好情绪的念奴从屋里走出，露出了一张白净而不施粉黛的脸，鸦黑羽发披在身后，一袭黑色衣裙，唯独交襟处露出了白色里衣。
配上那张纯白的脸，像极了高贵冷漠的黑天鹅。
说实话，江氏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有人生的像她女儿这般好看，简简单单的穿着硬是给她穿出让人为她疯狂地感觉。
不过这好看是好看，过于素静暗沉了些，没有女儿家的鲜艳活泼感，江氏眉头轻轻皱起：“儿啊，可是没有喜欢的衣裳？这衣裙都是准备丢的，你怎么给穿上了？”
不喜欢麻烦的念奴找了个借口，“我喜欢。”
“要不……啊？你喜欢？哦，那好，没事喜欢就穿嘛。”
江氏干笑两声，心里盘算着，女儿魂魄刚回来，肯定是没见过好看的，看来她去镇里找裁缝给女儿做几件好衣裳。
她与丈夫虽因那件事搬到凡人界的村里住，但不代表她没钱，虽然没有富到敌国的程度，但大富还是有的。
因此对两个女儿的吃穿都会用好的，但为了生活安静，不引人注意，夫妻二人两人对外表现是哪怕自己吃糠咽菜，也要让两个女儿吃上肉。
被村民们知道后，两人得了个宠女狂魔的名号。
看着衣裙衬得女儿身上的清冷气息愈发地重，江氏一叹，年纪轻轻的，穿的活泼点才好。
因惦记着事，江氏吃完饭叮嘱好念奴就出门了。
“阿奴，你是要修炼吗？”
念奴点头，顿了顿，道：“紫灵，我不想叫许念奴了。”目光定了定，“我想叫郝明月，以后你也叫我阿月吧。”
紫灵干脆地应到：“好，阿月。”它没问为什么，毕竟它也不喜欢那个奴字。
郝明月扬起笑容，这声阿月仿佛洗去了过去岁月里的不快，坚定的目光泛着凉意。
心魔又如何？
因谁而起，那就由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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