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走险

　　47、走险

　　哐地一声踢开门，一股劲风从脚面吹过。

　　屋里灯光摇曳，影影绰绰，一名穿着月白色刻丝袄衫的娇柔女子背对着门蜷曲在美人榻上缩成一团，肩膀不停地耸动，像风中的杨柳。

　　屋里寂静无声，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充斥在各个角落，让门外的人不敢轻易踏入。

　　“换衣裳得这么久么，别是骗我们兄弟。”领头的肖家军把总顾一门大声喊。

　　美人榻上的女子只扭动了几下，既没出声也没转过身。

　　“怎么回来？”顾一门加重语气，“既然姑娘要代表兰家去将军府解释，就别再想其它的花活，快些吧。”

　　还是无人应答。

　　顾一门脚下一顿，回头看去，兰蜍被钳着双臂，其它兰家护院虽不敢上前却都狠狠地瞪着他，他小心翼翼地迈进屋里，远远地绕着女子走到她面前。

　　“啊？！”他惊呼一声，其它人嗖地一下奔过去。

　　只见女子发丝蓬乱，满脸泪水，嘴里被塞满布团，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却是兰香。

　　顾一门忙拽出兰香嘴里的布团。布团一出，兰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姑娘，你不能死呀，你们救救她，救救我们姑娘！快快快，求求你们把我解开，我要去救她。”

　　“出什么事了？！”顾一门上前，面前的女子虽然面容娇好，穿着也是上乘，可却实实在在地仅是个丫头。

　　兰香仿佛心神全乱，只是一味地求。

　　“松绑。”顾一门下命令。

　　手脚的绳索刚被取下，兰香就踉踉跄跄地冲出屋，飞奔着下了楼，直往院外跑，他们一边呼喝一边追。

　　不觉天已黑透，兰家租住的荷香苑大门外灯火通明，十几支火把把门前照得雪亮，还不断地有人往这边涌，远远近近不断有火把燃起，喧嚣声此起彼伏。

　　掌柜的又叫过心腹，“快去找玉大人，再迟要出大事了。”他后悔不迭，他知道有人针对兰家，却睁只眼闭只眼，只盼着他们离开华新宫自己找地方解决。

　　他一边吩咐一边跟着兰香往右跑，越跑心里越往下沉。

　　顾一门已经掏出手枪，手下也拿出棍棒跟上来。

　　“看，”绕过右角，有人向上一指，“有人要跳楼。”

　　掌柜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荷香苑后有一幢三层楼高的观景台，为了拓宽视觉效果，观景台下的缓坡被掏空，形成一处悬崖峭壁。灯火不断往观景台下聚集，片刻功夫灯光就映红了半边天。

　　观景台东北角有一处突起的鸽子楼，鸽子楼顶正站着一位女子，斗篷被风扬起，猎猎作响，惊飞的鸽子带着哨声呼呼地围着她转来转去，有一只甚至落在她的肩头。

　　“姑娘，不要，不要。”兰香嚎哭着跪倒在地，一边无助地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兰姑娘？”顾一门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伫立在峭壁上的观景台虽然不高，可那耸立的鸽子楼却又直又陡，跳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好的事情，怎么弄到这个地步？！”女人们嗟叹不已，白日里还鄙视轻贱的话都随风散了。

　　“听说梅家少爷惹上了肖将军，至今生死不知，现在他们又来抓兰姑娘，怕是被人惦记上了，听说一群男人把住姑娘的房门不让人进出，她还有什么名声，不如死了干净，我看兰家女儿也是有气性的人，不坠兰状元的名声。”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

　　“姑娘，你不能呀，”兰香冲着大家跪在地上，一边喊一边磕头，“你们救救我们姑娘，救救她，她身体弱，经不住的。”风声猎猎，楼顶的女子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楼下的人声嘶力竭地规劝，兰清若像没有听见一样静静地矗立着一动不动。

　　“快去找肖大人，”顾一门咬牙切齿，“弄不好这事要闹大，到时候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快，快去。”

　　顾一门一把抓住兰香，把她扯起来，“她是怎么跑上去的？我们明明都在门外等着？”

　　“都是被你们逼的，我们姑娘存了死志，是从后窗爬出去的，”兰香泣不成声，“你们肖家太欺负人了，就那样拿着刀剑逼姑娘，少爷也因此又受了伤，你让她心里怎么过得去？我们兰家和你们肖家从不来往，更没什么仇恨，不知你们怎么就下得了狠手、、、、、”

　　、、、、、

　　玉带春一手接过苏妩递上的纸条，“这就是我待在庆丰的原因和目的。”苏妩斜睨他一眼。

　　玉带春蹙眉有些不耐地展开，三日后弑帝，血淋淋的朱笔亲书。

　　‘真，真要如此？”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声音干涩。

　　“这还有假，”苏妩抚袖坐下，“这一百来日的消息不都一字不漏地给你看过了么，皇上先是裁撤通政司、詹事府、光禄寺、太常寺、鸿胪寺、大理寺、太仆寺等衙门，以及湖北、云南、广东三省巡抚，却没有任何的安置措施，导致大批官场人怨声载道；接着废除“八股”科举，这可是直接断了几十万只会“八股文”仕子的出路，冷了学子的心；又把李鸿章赶出了总理衙门，你说太后老佛爷给再置之不理么?!前几日翁同龢被开缺回籍，这实际上是断了皇帝的左膀右臂，再就是命二品以上大臣到太后面前谢恩，表示老佛爷要重出江湖，再者命荣禄担任直隶总督，又调袁世凯的新军和董福祥的甘军、聂士成的武毅军进驻北京周边，这等于用武力掌控了京畿地区。这些还不能说明太后的决心么？！废帝是迟早的事！”

　　“太后不是支持变法革新的么，袁都督也是维新人士。”玉带春喃喃道，神情纠结。

　　“袁世凯可是个聪明人，皇帝身边可用的人不多，他又搅了这么大一个摊子、、、、、”苏妩惋惜地叹口气，“其它大伙都在观望、、、、、、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玉带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褶的纸条，“看看这个。”

　　五个字，肖荣强已进京。

　　苏妩一惊，“谁送来的？”

　　“不知道。”玉带春摇摇头，“一箭射到我的案头。难道他是被太后秘密调去拱卫京城？难怪他赖在庆丰不走，这里去京城最是方便，坐船一日一夜就可到达天津。不知送纸条的人是什么目的？“

　　“他自然有他的目的！”苏妩目光沉沉，“我想问你要何去何从？”

　　玉带春沉默不语。

　　“为什么连太后起初都赞成变法，因为中国必须要变，这次失败，肯定还有下次，我们要做的就是静候最佳时机。听说维新派里有人去策反袁世凯，他却投靠了太后，为什么，他是聪明人自然看出皇上的变法成不了，积蓄力量才是当下最该干的事。”苏妩的声音不急不躁，声音却如同鬼魅。

　　笃笃两声敲门声。

　　苏妩瞬间恢复了一派富贵闲人的模样，端起茶仔细地抿着。

　　手下小声说，“大人，华新宫客栈里肖家军和兰家人干上了，听说伤了兰姑娘和兰少爷了，现在兰姑娘爬到高楼上要跳楼，客栈掌柜的求到咱们门前。”

　　玉带春默默地挥挥手，手下悄悄地退去。“肖荣强进京如果是真，他的手下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地招摇。”

　　“或许就是为了佐证他还在庆丰没有离开，要是这么推测，他这必然是无诏进京，目的自然是浑水摸鱼。”苏妩淡然地说，这个时候能够做出选择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

　　“来人，”玉带春扬声喊，“让巡逻队去看看，招集城外驻扎的一营二营整装出发。”

　　苏妩露出赞赏的目光，“城里你放心，我自然会替你看住他们。”

　　、、、、、、

　　“怎么回事？”巡逻队的千户肖持大着嗓门过来，他身后跟着三十多个扛着长枪穿着号衣的兵士。

　　看热闹的人急急地后退，不远不近地张望着。

　　“大人，”兰香扑过去，“大人救救我们姑娘，也不知怎么就把肖将军府的人得罪了，他们欺负我们姑娘身边无人。呜呜呜、、、、、“

　　“你们姑娘是哪家的？！”肖持盯着楼顶的动静，发现那名静立的女子仿佛呆傻了一般，只要一抬脚就能掉下来，不觉声音急迫。

　　“我们是凤阳兰家人，那是我们姑娘。”兰香抹了一把眼泪，“大人救救她。”

　　“救救兰姑娘吧，”旁边有人喊，“欺负人家姑娘算什么好汉，兰家人可不简单，这必定是肖将军手下的人任意妄为。”

　　“把这些人给我捆起来。”肖持指着顾一门和其它肖家军，“城里怎能让你们喊打喊杀的。”

　　“我们是肖家军！”顾一门心头一紧，肖将军进庆丰也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理论上他们是不能进城的。

　　“那就带着去将军府亲自交给肖将军。”肖持一挥手。

　　“别，”顾一门忙拉住肖持的手，“兄弟，兰姑娘和我们长官有过节，拜托拜托，这要让我们将军知道恐怕兄弟免不了被军法处置。”

　　“先把姑娘救下来再说。”肖持不接他的话，却依然让兵士把顾一门等围在中间。

　　顾一门给一名没穿号衣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偷偷溜了出去。

　　肖持收收衣领，叫过掌柜的，“带路！”他要上去会会这名女子。

　　楼梯上起码站了二十多个人，兰家的仆从丫头围在鸽子楼边，有些人跪着哀求，有些人僵着不敢动，其它人约么是饭店的伙计，都举着火把站在四周，两个人堵在楼门口不让人进，一边喊着，“靠边，靠边，楼顶没那么结实，一会儿再塌了。”看件穿玄色兵士服的肖持，他们忙让开。

　　“姑娘，”跪在地上的兰香哭着喊，“姑娘，你快下来，有什么委曲等回来我们再和他们理论，要不让老爷来，让大爷来找他们算账，你不能这样、、、、、”

　　通亮的火把之中，站在楼顶的女子眼睛漆黑，遥远得像天边的星星。被风不断扬起落下的斗篷像两只飞翔的翅膀，似乎转眼就会消失。

　　“姑娘，”肖持原本只想看看情况，这时却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到衙门告状，玉大人会为你作主，你这样不顾生死又是何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不孝。”

　　“都是他们，”兰香跳起来抓住顾一门，疯了一般厮打起来，“你们这些穿着狗皮的禽兽，坏我们姑娘的名声，我们兰家世代书香，宁死不屈，我和你拼了。”

　　顾一门身边的兵士吓了一跳，左右一推搡把兰香甩出去三四米，兰香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打人？！”兰蜍带头扑过来，把顾一门围在中间，一阵拳打脚踢。

　　肖持一慌，往楼边跳了几步，掏出枪砰地一声，大着嗓子喊，“别乱来，再乱以暴乱罪处置。”

　　“打死人了？！”下面的人一哄而散，躲了一会儿又迅速聚集过来，“还没王法了，一个弱女子求生不得难道求死也不成！”

　　“将军府了不起么，他府里被人烧了，我们就得被困在庆丰。”有人大声喊，“他是土皇帝么，连皇上还讲究变法维新呢。”

　　“给说法，给说法。”散布在其它客栈被滞留在庆丰的人听到风声纷纷往这边聚，一时群众激愤。

　　武仁和与肖九同时赶到，却不敢上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报信的人说得十分含糊。

　　肖九有些心虚不敢言明，是他安排人去激怒兰清若，并强调务必让兰清若有所动作。

　　武仁合指使下属，“去找个明白事理的人。”

　　肖九从车窗仰望楼顶，正好看见兰清若在夜幕下飘飘欲飞的仙姿，心里猛地一跳。

　　掌柜的被叫了来，苦着脸，“哎呦，大人，肖九爷，不怪我们呐。”

　　“快说。”武仁合不耐烦地挥挥手，“谁又怪你们了？怎么玉带春的人也来了？”

　　掌柜的不敢提是他三番两次才把巡逻队的人请了来，说，“谁知那姑娘气性那么大，竟然铤而走险！”

　　“兰清若？！”武仁合孤疑地看着肖九，皱起眉头，“怎么一回事？”

　　肖九咳了两声，“是我失职，我只是、、、、、其实我是想吓唬吓唬她、、、、、就派了两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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