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头

　　咖啡馆很少有老人会来，更多的时候是年轻人，或者白领。女人的比例高达百分之85%，这是我一直以来观察的结论。

　　今天店里例外的来了一位老人家，我喜欢他的模样。

　　很多人老了以后会变邋遢，他没有。从容温和的状态让他看起来亲和力十足，银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简单的衣服在他身上展示了极度的自洽。风度很棒，传说中的优雅老去，我想他不是一般人，whatever，我喜欢这老头。

　　他点了一杯乌龙茶，坐在我的对面。厚杯底接触到我的皮肤，有种温热的触感。阴冷的冬天，这个温度于我而言有点类似人类拔火罐的感受。

　　我看了看老头的脸，人类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情绪从某种程度上会影响面部肌肉的走向。当他们真正开心或者平静的时候，脸会显示出一种不同于其他情绪的坦然。我喜欢眉目间坦荡的人，他们让我觉得平静。

　　老头来的很早，这个时间点咖啡馆几乎没人。老板今天看起来难得精神抖擞，我想昨晚他一定没有熬夜。

　　这点发现让我倍感欣慰，毕竟我觉得年轻人要珍爱生命，远离熬夜。

　　“小伙子，你来。”老人家笑眯眯的喊来了老板。“前几天我路过这里，发现这个老房子被改成了咖啡馆，那天没有进来，回家惦记上了，今天就想着过来坐坐。这里很舒服，很不错。”

　　“喜欢就好，我自己也觉得很不错，老人家，您看起来也很不错。刚才您进来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将来老了也能有您这个状态就好了。”

　　话刚落音，老人家就发出了健朗的笑声“会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茶饮毕，老人起身，“以后我会常来。这里很对我的胃口。”老板闻言，“好，喜欢就好，再来再来。”

　　三天后，老头果然来了。今天他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大概是因为天气寒冷穿得厚实，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僵硬，摘掉手套，他顺势坐在吧台旁边：“今天挺冷的。小伙子，来杯乌龙茶，上次的冻顶乌龙很不错，我喝得出来。”

　　“我自己也喜欢，准确来说这是我母亲生前的最爱。她一辈子就爱喝乌龙茶。最爱台湾的冻顶。”老板利落地给老头冲上了茶，一股熟悉的茶香在店里铺散开来。

　　“您随意坐坐，把这当自己家就好。我去对街取快递，一些咖啡豆刚到，我去去就回。”老板寒暄着出了门，老人家捧着茶，缓缓地走到我面前，坐了下来。

　　这让我得到了又一次近距离观察老头的机会。他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沉稳，我总觉得他让我安心。他的味道有点像消毒水和檀香的混合，也许他是个医生？我揣测着他的身份，不得不说我对他有点好奇。

　　今天天气不好，老板拿到咖啡豆回来整理了一小会，就捧着杯子来找老头聊天；“先生你看起来跟普通人不太一样，风度不一样。”老头笑了笑，“可能因为我一直生活在新加坡，前不久刚刚回国。出去久了，回来可能跟大家有点格格不入，我还在适应。”

　　“您是做什么的？”老板的问题让我想到户口调查的民警拿着本本审问犯人的样子，当然他没有那么咄咄逼人，“我是医生。”老头突然调皮起来，“像不像？”

　　医生，Bingo！我为我自己的智商感到骄傲。

　　“我和我太太谈恋爱的时候，常常在这个老房子门口等她。”老头提起太太，一脸笑。

　　“那她怎么没有跟您一起来？”老板好奇地问起。

　　“她现在腿脚不是很方便，下次我一定带她来。你不知道我太太，虽然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性格却还像小朋友似的。上次在家看书，她兴致来了非要给我演一段，不小心把脚给扭了，还没全好。最近天气冷，我不许她出门，今天我说来这转转，她在家瘪着嘴说我嫌她老了不美，不带她出门，让我在家大声说了十遍她是最可爱的人才放我出来。”

　　“你们的生活一定很有趣。”老板羡慕的眼神充分暴露了自己缺爱。呵，大写的单身狗。

　　“是很有趣。多年以前，我埋头学术，总是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女孩子见了我都不敢说话，只有她会偷偷跑来跟我说：你笑一笑好像会比较好看。你说她是不是大胆？我们恋爱以后，她喜欢吃芙蓉饼，休息的时候，我便来这里等她从家里溜出来，然后穿街走巷去给她买。”老头讲起太太来，眼神闪着光“那时候快乐真是简单，她这个人非常容易满足，吃块芙蓉饼都要开心一整天。那会儿她住在北安街而我常年在医院，这个老房子算是两处的一个折中点，所以变成了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老板听完，发出感叹“神仙爱情故事。”

　　“后来我因为一些机遇发展，去了新加坡。但每个月会给她写信，也不敢寄到她家里，这间老房子原来是一家豆腐坊，我便寄来这，她隔段时间来取。”老头陷入回忆：“那个时候国内形势不太好，家里想她早点嫁人。而我那个时候在新加坡学术研究很忙，很多事情她也没跟我讲，一个人撑着。那个时代不像现在，她为了我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老头话锋一转，“当然，最终我还是娶到了她这个活宝贝。”

　　老板的羡慕嫉妒恨好像已经无处安放，“下次您带她一起来，我在店里给你们拍张合影挂起来。”“一定，现在我得去给她买芙蓉饼了，当作今天没带她出门的补偿。”老头起身道别。

　　别说老板，现在开始，我的羡慕嫉妒恨也变得无处安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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