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事
平南王妃是享誉京城的美人。
因为小女儿没了，她患上了心病，这些年再未曾生下个儿女。
再好的锦衣华服都盖不住悲愤，她时不时陷入疯癫，幻想着没了下落的女儿。
着实可怜。
太后让宫女收起了画卷，口中呢喃：“可是陛下再喜欢也没办法，毕竟林皎已经被许给了贺昌。”
太后命令宫女：“再叫人去瞧瞧这林皎。”
如今大周国泰民安，朝中的诸多大臣都相互牵制，陛下又有赫赫战功。
所谓选秀，比起用后妃来牵制前朝，更多是图陛下喜欢。
后宫里，终究是要有一两个让陛下喜欢的可心人。
太后换腮撑着。
再言先帝临终前曾说：若是帝王真有本事，何必用嫔妃来影响前朝？
不过是借着这理由物色天下美人……
贴身宫女说道：“遵命，太后娘娘。贺家不日便要和林家喜结连理，这几日两家的人必然会常常往来或者外出采买，我会命人多去两家接触打探消息。”
此刻的丞相府。
林皎正低头缝荷包。
前世她并未和那贺家公子定亲。
这辈子出了差错。
大概是爹娘见自己闹到陛下面前，急着扔了自己这个烫手芋头。
这倒成了林皎脱离丞相府的机会。
丞相的女儿，就算将是庶出，也是要备好嫁妆，到人家里去做正室的。
林皎想到等自己嫁做他人妇后，便需要掌家，是可以外出与京城中的夫人们走动的。
说不准，她哪日就能遇到平南王府的人。
林皎想到前世临死前瞧见的画面。
她看到了四个陌生的人，虽然从未见过，但莫名熟稔。
忠厚老实的平南王，神情憔悴的平南王妃，聪颖机慧的大哥，还有一身蛮力、性格开朗的二哥。
她在丞相府里，整日勾心斗角。
林皎咬唇，小时丞相爹爹没有安排先生教她，阿娘也不与她说多的事情。
她什么都不懂地跟在诸位哥哥姐姐背后。
她被欺负的不成样子，却还总忍着。
只因她以为大家是一家人。
爹娘总是打骂自己，她也当做是父母严厉，是为自己好。
小孩子的心单纯到将所有的欺辱当成亲情。
直到长大后，她才渐渐明白
不是的。
前世临死时，她瞧见真正的亲人呼唤着她，亲昵地拥着她。
大哥二哥互相吵架打趣，爹爹哄着耍小性子的阿娘，阿娘握拳轻捶他胸。
原来……那才是家人之间正确的相处。
至于未婚夫。
林皎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贺昌贺公子，貌似人还好。
没有残疾，没有心智不全，甚至容貌姣好，父亲又是朝中大官，母亲虽然出身低，但也得了诰命夫人。
林皎明日就要见到他了。
明日，王家夫人在自家跑马场摆宴席，吃流水席，玩飞花令，投壶，踢蹴鞠。
每每王家夫人做场，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都会前去，不少夫人借着这机会为自家女子物色如意郎君。
林皎明日也要去，可以在远处瞧瞧贺昌。
……
傍晚，丞相府门口。
四个脚夫放下轿子，林丞相从里头出来，疾步走进大院。
他脸色阴沉。
他平日里不管这后院的莺莺燕燕和儿女的。
他起初家境贫寒，虽考科举当了进士，但官运忐忑，颓废许久。
后来赶上气运，遇到贵人贵事，捞了不少功名。
曾经苦过，方知道如今不易。
当然，他再不管，儿女们的婚事绝对是要过手的。
他一回家，夫人便又将贺家姑母过来提亲的消息说了一次。
具体怎么做，说是明日集会对方相看林皎后就告诉她。
当然，大夫人想着，若是贺家还执意让林皎当妾，这婚事绝对成不了。
丞相点头，一提起林皎，他便想到三姨娘那白嫩嫩的手臂。
他心痒痒，聊了一会就去找三姨娘。
三姨娘给他吹枕边风，抱怨大夫人：“皎皎毕竟是庶出的，手上也没什么嫁妆，嫁给贺公子当小妾也未尝不可。”
三姨娘笑起来：“这烫手山芋，我可迎合不来，我看索性就答应了贺家。”
“你当真是不知道轻重！”林丞相气得翻白眼。
……
翌日，林皎洗漱装扮后，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裙子。
她头一遭参加这般盛大的集会。
今日王夫人和贺家夫人都要借机相看自己，她便想备一些东西。
丞相府的上好佳酿一坛。
林皎又做了一盘桂花糯果子。
到了跑马场。
林皎被丞相夫人带着，走去见今日东家王夫人和未来的婆婆贺夫人。
王夫人倒是很喜欢林皎。
“肤白貌美，看眉眼，是个温顺可爱的丫头。”
她是真心喜欢。
林皎听见她的心声：正一个劲地夸赞自己。
“哦，还做了糯果子？看着手艺怕是极佳。”
贺夫人虽没多说，但眉头舒展了些，想到面前的姑娘若是不当妾而是做了正妻，应当也是个好相磨的。
贺夫人随后让自己的小侄女陪着林皎转一转。
林皎在离去前，从贺夫人……未来的婆婆心中听到了一句：希望我儿可不要糊涂，今日别惹事。
这话云里雾里。
林皎没办法再问，被贺夫人侄女拉走。
一路上走着看着，林皎得知一个令人沮丧的事情。
平南王府今日没来人。
平南王及两位世子要去别院探望生病修养的王妃。
此刻，侄女有意领着她往偏僻的后头走。
林皎回过神来有些紧张。
二人即将绕过一处拐弯时，突然听到有男子的声音。
“我的小祖宗，”男人亲昵又轻佻地哄着女子，“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一道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响起：“你若是不让我做正妻，那就是要了我和负重孩子的命，贺郎。”
还有粉拳娇作敲人时的轻响。
甜得男人张嘴答应：“好好好，你绝对是正妻。那丞相的庶女林皎哪比得上你？”
女子咯笑：“你坏死了。”
男人又说：“就算她真成了正妻，我也只当她不存在，只疼你。”
侄女偷听后愣住了，晃神一下后，想要拉着林皎离开。
表哥也真是的。
今日姨母特地让他表现好些，莫要让丞相家的人心生怨怼。
他倒好，直奔这小树林来幽会他那怀孕的小情人。
侄女看见林皎的脸色苍白，可怜这女子。
林皎侧头看向侄女，动作有些缓慢笨拙，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原来贺夫人刚才奇怪的心声，是指自己的未来夫婿早就和别的女子苟合。
他们觉得自己性子温和软弱，便诓骗自己嫁过去，好叫那小情人拿捏。
起初还得寸进尺，想要让自己嫁过去做妾。
经历过一世的林皎提了一口气，又松开。
她也曾幻想自己许配的是一个如意郎君。
可仔细想想，自己现如今和贺郎君，没有血缘又非青梅竹马，二人无缘无故，他是好是坏全然不知。
自己又怎能指望一个不相识的人？
未必就会比丞相府的人好……
二女的动静惊动了偷情的男女。
贺昌吓了一跳，而后瞧见是侄女过来，而不是母亲贺夫人。
他才落下心来。
“做什么呢？”贺昌说。
林皎抬眸，望着面前的翩翩公子哥，他穿着淡紫长袍，发束头冠，手拿折扇，生了一双风流桃花眼。
贺昌是见过林皎画像的，认出了她，眼一亮。
真人比画像漂亮。
柔柔弱弱的。
只是头次见面，场面太糟糕了。
怀中的小情人往他怀中钻：“公子……你别让她折辱我。”
林皎望着二人郎情妾意，抿了唇，提着裙摆要走。
男女授受不亲，私下见面不好。
她转过身，被侄女拉住：“三小姐……”
林皎回过神，正要读取她心中所想，突然被人扑了一下。
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情人撞入怀中，拉住她的衣服，喊：“姐姐，姐姐，你莫走，求你留我在贺府吧，留我和孩子一条生路，胜九层浮屠。”
她一边哭一边说。
林皎还被她心声惊扰，只觉得吵闹非凡，一句都没听清楚。
耳边嗡嗡作响。
林皎想走。
“哎呦，”突然这女子跌坐在地上，“姐姐，你作什么推我？”
“我的肚子……”她捂着肚子哭诉。
林皎正要上前搀扶，突然一道虚冷的女声响起。
“正妻之位是我的！反正我肚子里也没孩子，借着这个机会陷害林皎，圆了孩子的谎言，又让林皎理亏。”
林皎滞在原地，看着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哀鸣的美人。
对方何其歹毒。
贺昌冲过来，林皎正要提醒：“她是装的，她没怀……”
可贺昌却不听此事：“若是倩儿腹中的孩子有事，除开退婚，丞相府还得给我贺家一个好生招待！”
林皎看着对方将情人打横抱起，急促离开。
离开时，那怀中女子白了林皎一眼。
飞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林皎看向一旁的侄女，轻声说：“我没推她，是她扑过来，是她自己跌的。”
侄女寡言。
林皎无心在意她想什么。
林皎脚步踟蹰，离开跑马场，要回丞相府。
自己一定会被退婚的。
那情人没怀孕……
半日后，大夫人派人让林皎去前院。
“你这几日好端端地发什么疯？当什么毒妇？”大夫人气急，“你这样，连累了别的兄弟姊妹！”
丞相府未曾断她吃喝，也治好她的眼疾，还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三姨娘也在，煽风点火：“这不成，夫人，贺家怎么说？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正妻怕是当不成，不然就嫁过去当个平妻。”
大夫人看到三姨娘凑近，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巴掌。
扇得三姨娘头冒金星。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平妻？你这贱蹄子倒是想得美！”
“等会儿，贺夫人和贺公子便要来了，怕是求人，都不一定能求个妾，他家自然要做文章。”
“偌大京城，谁家的好儿郎要娶个毒妇？”
林皎孤零零站在大厅中，沉默不言。
待这二人不说话了，她才轻声辩驳：“她故意害我，故意跌倒，若是女儿嫁不出去，愿青灯古佛相伴。”
大夫人别了她一眼：“少脏了家里的名声，今日的婚事最好能成。”
在同时，宫里头。
大宫女拍着手笑盈盈往太后宫殿走去。
“太后娘娘，老天爷呐，京城天潢贵胄都传遍了，今个上午三小姐和贺公子出了事，据说贺家是要退婚了。”
太后眼亮，而后蹙眉：“被退婚，必然是出事了，没听闻三小姐嚣张跋扈，什么事情？别是受了委屈冤枉。”
大宫女点头：“据说是推了贺公子的外室，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太后拿起茶，轻抿：“难弄，这名声……你知晓的。上半年，大理寺卿的女儿和人相好，没成，寻死觅活，头都伸白绫里，幸得被下人发现救下了最后一口气。”
闹得满城皆知。
她在深宫里，不主动去打探都知晓了。
大宫女啊了一声：“若不是三小姐推的，或者并非有意，三小姐何必寻死觅活？此事还没查明呢。”
“为证清白，有苦难言，说不准呢。那外室此招倒是能轻而易举毁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太后招招手，叮嘱大宫女：“陛下知道此事吗？”
大宫女摇头：“陛下事务繁忙。”
太后让她凑耳过来：“从库房里拿一盒黄梨香，送到御书房，让陛下宁神。你且记别忘了，将三小姐的事情透露一二。”
“此事，看看陛下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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