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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魂归正位


回月殿外台阶上,一个看着十四、五岁大的少年穿着华贵的衣袍,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便一屁股坐下了。

        新桐站在少年身旁,低垂着头,眉梢眼角显出一副忧色。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我阿姐她究竟怎么了?我不就出去浪了两三年吗?她怎么就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他嘴里说着有些损的话,但心里却是真的很担心阿姐的情况。

        未晞遭遇散魂而沉睡多年的消息一直没有放出去,除了两个伺候起居的丫鬟和帝君、云冉以及萧临,便无人知晓了,之恒此前在外游玩,近日回来才得知他阿姐魂散的消息——他一回来就奔向未晞的房间,看见的却是未晞一脸沉静的睡容。

        清霜侧过头来看着他,一脸忧色似沧潼山顶的冰雪,万年不化。她走过来,垂头叹了口气,道:“之恒殿下,先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殿下是在沧潼山上被人暗算,遭魂草散魂了。”

        之恒看向清霜:“我知道阿姐是被暗算散魂了,那,究竟是谁暗算了阿姐?还有,阿姐睡了这么些年,难道没有办法救醒她?”

        清霜摇了摇头,道:“不清楚,谁暗算的根本无从查起。救殿下一事,帝君一直都在做,却,却始终不见起色。”言罢,又回首看向身后的房间。

        听见清霜这般说辞,之恒也只好闭上了嘴。清霜看之恒一脸倦容,便劝道:“之恒殿下,你已经跟着守了两天了,先回去歇一歇吧,养好精神,才能更好地守着我们殿下啊!”

        “可这不是最后一次牵丝了嘛?成败在此一举,我还是想再等等,万一就醒了呢?”之恒坚持道。

        自打他记事起,阿姐就陪在他身边,陪他玩闹,陪他学习,二人形影不离,就跟亲姐弟似的。再加上爹不疼娘不管,爷爷也不常在,阿姐几乎成了他成长路上唯一的亲人,要是阿姐再温柔体贴一些,估计他都要将她当娘了,所谓“长姐如母”,大概如此。

        然而之恒的肚子却不适时地响了,他尴尬一笑,只好说道:“算了,我还是先去填个肚子吧,”他转过身去,忽又回头嘱咐道:“阿姐若是醒了,一定要赶快告诉我啊!”

        距第一次牵魂又过去了两年有余,这两年来帝君每月都为她牵引魂丝,如今正是第二十个月,理论上来说,这次牵魂应该出效果了。

        然而寻魂阵已持续了四日有余,仍不见魂丝有分毫迹象。

        反倒是维持阵法的云冉二人快要昏过去了,而帝君也如残烛般要撑不住了。云冉与帝君见救回未晞的希望如此渺茫,不禁悲从心起,云冉眼角泛起了泪光,帝君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

        而萧临隐隐有些放松,心中想到:“虽说救不回未晞我也挺遗憾,但好歹你们该放弃了吧,我真的是撑不住了。”

        帝君牵丝的手已然都要放下了,却猛然察觉引魂丝有些许异动,他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瞬间,那股颓废消失得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死而复生的欣喜若狂:“冉儿,萧临,动了!引魂丝动了!打起精神,再坚持坚持,晞儿的单魂有消息了,哈哈哈,这丫头命大!”

        云冉闻言亦是大喜过望,悲容一扫而去:“真的?晞儿有救了?太好了,萧临,打起精神,晞儿有救了。”

        刚想着可以休息的萧临心里一阵厌倦,但又不敢流于外表,只好假笑道:“是啊,太好了,晞儿真是命大!”

        守在殿外的清霜与新桐听到殿内隐隐有说话声与笑声,都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听里头在说些什么,虽听得并不真切,但隐约猜出了是未晞的单魂有消息了。清霜双手放在胸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呼——可算是要找回来了,殿下你可要好好的完整的回来啊!”

        新桐听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说完整的回来?难道殿下会不完整?缺胳膊少腿?”

        不待新桐说完,清霜便啐道:“呸呸呸!别瞎说,殿下的天人之姿怎么可能有损?我说的完整啊,是灵魂的完整,还有,我从老辈人那听来的,说散过魂的人呢,记忆也可能不完整。”

        “记忆不完整?”新桐越听越糊涂。

        “对啊,你看,魂魄承载意识,意识产生并存储记忆,而如今殿下的魂魄受过损伤,那意识也可能会遭受一些伤害,记忆便也难逃损害了。”清霜有条有理地解说道,仿佛是个学识渊博的老学究。

        新桐一知半解地附和道:“好像,有理!”

        一刻钟后,阵法内又闪现了一道亮光,这光闪的次数越多,亮度越高,便说明引魂丝离准确探出单魂的位置更进了一步。

        帝君和云冉的眉头也愈发舒展了,见二人高兴,萧临不禁也微微一笑,心道:“也许,你活过来还是有用处的。”

        这厢寻魂的人皆高兴了,而那厢被催魂的人就苦不堪言了。

        楚轶卿和初遇成亲已有两年多了,婚后生活着实如喜婆所说甜甜蜜蜜,二人更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然而对此楚父却颇有微词。只因二人成婚那日,那自称是修仙者的一番话触动了楚父,他认为那仙者的话虽不中听,却也不无道理,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自是不能过分沉溺在温柔乡,以致荒废学业,功不成名不就。

        楚母则常宽慰他:“我们膝下就这一子,多留他在家几年有何不好?何况,他们如今这般温存,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楚父一向爱听楚母说的话,因为楚母说话不仅好听,而且有理,总是能切入要点,直击人心,让人听了无意拒绝。

        某一日,楚轶卿正在书房里温书,初遇则在书房外的石桌上翻看一些话本子。楚轶卿抬头,即可看见窗外的初遇,只是,多少都是耽误读书的。

        进来换茶盏的丫鬟小韵见了少爷这般光景,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楚轶卿见小韵笑自己,忙装模作样地收回眼神,继续温书。

        小韵见他不搭理自己,便无趣地出了书房,顺道把他房里的窗给关了。

        楚轶卿急了,连忙一把推开窗,冲小韵喊道:“你最近可是越发胆儿肥了,这个月可别想领赏钱了!”

        小韵回头给他扮了个鬼脸,跑到初遇身边假装委屈地说道:“少夫人,您可管管少爷吧,他总偷看你不看书,小韵好心给他关上了窗,不料少爷还要扣我赏钱。”

        闻言,初遇肩头一动,埋下头去低笑了几声,紧接着抬起头故作严肃地说道:“小韵说得有理,我这便去管管他!”

        待小韵走远后,她侧过头,果然撞上了楚轶卿灼热的目光,旋即,她朝他眨眼一笑,做了个勾引的手势。

        楚轶卿见了不禁一怔,双颊发烫,心跳漏了半拍,随后缓缓放下书,整理好桌上的纸张,若无其事地走出书房,到她身边坐下,表面一派平然无波,心中已然波澜涌起。

        她亦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款款起身,学着话本子里的小姐抿唇轻笑,婉约垂首,玉指有意无意地撩起颈间碎发,送起隐约一阵香风,撩人心魂。

        随后便是话本子里的老桥段了——娇柔的小姐假装头晕,然后一头栽入俊俏公子的怀里。只见她身形如秋风里飘旋的一片枯叶般,悄然一晃,翩翩然稳落入楚轶卿怀里。

        她半躺在他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脖颈,眼里不含半分戏耍或挑逗,只是认真地凝望着他,在对望中,一点点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正在二人唇瓣相碰时,初遇脑袋一阵刺痛,忙撇过头,紧闭着眼,锁紧了眉头。

        “初儿,你没事吧?头疾又犯了?”楚轶卿见状,担忧地询问道。

        初遇不作答,只是双手紧紧抱着头,嘴里小声说着:“闭嘴!闭嘴!不要说了!”

        这已经是她成亲来第五次犯头痛了。

        每次头痛过后她的大脑都会出现短暂性的空白,这种空落落的眩晕感她记得,当她第一次有意识地醒来时便是这般感觉,玄子易说:“可能这是单魂自生意识的正常现象吧。”

        每每犯头痛时,脑海中总有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忽远忽近,来回悠转:“回来!快回来!”像是催魂一般,让人的意识一阵一阵模糊,仿佛用了层层迷雾来遮挡她想要探寻的东西。脑袋里的阵阵刺痛,则如万千虫蚁毒兽啃噬每一寸肌肤般,万分煎熬。且头痛时还伴随天旋地转的极度不适感。

        楚轶卿将她打横抱起,快速走回房里,沿途喊道:“来人,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大夫上门后,急忙打开药箱,取出把脉用具,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初遇腕上。大夫闭眼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露出一脸疑惑,似丢了什么东西一般,极力寻着,良久,大夫终是叹了口气,摇头道:“请诸位节哀,少夫人已没了脉象,怕是已经去了。”

        候在一旁的众人皆是一惊,女眷中隐隐有了哭声,一名丫鬟奉命送大夫出去。

        大夫的一句“怕是已经去了”仿若九天之上骤然落下的滚滚雷电,一击,便将楚轶卿打懵,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惊诧、怀疑、茫然、心痛,各种感受从心底潮涌而来,郁结成块,堵塞住了心腔。新鲜的血液难以汇入几近枯竭的心脏,腐血亦无法排出,进而全身的血液无法得到更新,逐渐败坏腐臭,生人亦同死尸。

        良久,这般茫然无措的窒息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失去挚爱的心痛,这种疼痛与切肤之痛有着相同程度的痛感,却又有着感受上的天壤之差,那是一种痛彻灵魂、痛入骨髓的感觉,能将一个人的意志轻易击溃。

        意志的受损亦严重影响形体,难以用言语述尽的痛楚令楚轶卿急火攻心,胸口闷结一口瘀血,猝然间,楚轶卿口吐鲜血,亦昏死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楚轶卿将自己与初遇锁在屋里,不吃不喝,亦不眠不休。任凭父母家仆在外如何叫唤劝导亦是不予理睬。

        楚父原想叫人撞开房门,不料楚轶卿以死相逼,言欲和初遇好生做个告别,望父母予他几日清净。二老遂顺其心意,不再扰他,只是每日将些吃食摆在房门口。楚母亦日日吃斋念佛,既是替亡媳祷告超度,也是望佛祖保佑儿子早日走出丧妻之痛。

        数日后,楚轶卿顶着一头乱发,衣衫松垮,形销骨立,步履摇晃地出来了。

        数日的不眠不休使得他形容枯槁,一如晚秋的枯荷,无精打采。面色亦是难看至极,仿若热过数遍的旧菜,枯黄泛旧。

        见到这般光景的儿子,楚母怎不心疼?眼中的泪水早已簌簌落下,打花了一脸妆容。楚父则直直看着儿子,眼中悲愤交加,欲言又止,心内亦充斥着对独子的怜惜。

        不料楚轶卿却一扫颓败之象,满脸高兴地说道:“爹,娘,我觉得,初儿没有死,数日来,她的身体没有腐烂,没有变得像尸体那般冰凉,身上还有温度,”言至此,他原本静如死水的脸上浮现一抹颤抖的笑意,“所以说初儿不是尸体,初儿没有死,哈哈,初儿还有救,初儿不会死的,不会,我,我会寻遍天下名医,我、我会救回初儿的。”

        语罢,他转身回房,扶起初遇的肩头,将她绵软的身子紧紧抱入怀里,脸上颤抖的笑意莫名多了一分病态。

        楚父原想痛斥他这不开窍、死心眼儿的儿子,并让下人分开他与初遇,将初遇下葬。可一想到他会以死相逼,便不得不打消此念头,心想就这么一个儿子,再任性也得由着他,总不能自己逼死自己的儿子。楚父遂无奈地拂袖而去。

        楚母亦没有办法解了这痴儿的魔怔之状,只能也同楚父一般由着他去,寻名医也好,找仙草也罢,总归是个活下去的由头,我儿,只要你活着开心便好。若活得不开心了,便去寻一个活得开心的法子。

        此后,楚轶卿跋山涉水,四处抱尸求医,尽管每个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亦不曾放弃,“救活初遇”真的成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沉睡五年之久的青龙帝女未晞终在昏沉中转醒,只是她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她的脑海里偶尔闪过一个单薄少年模糊的身影,和一个笑声爽朗的少女,面目亦是模糊。

        心里莫名有了一股空空如也的感觉,好像记忆被封存了一段似的。

        而那封存的记忆,于她而言,终究只是一场水光泡影罢了。

        “忘记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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