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间初遇
易阳城内。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叮当——”一个铜板弹到了她脚边，她捡起铜板，想起玄子易说的“乞丐靠乞讨为生。大部分人是因为丧失劳动能力才沦为乞丐，但乞讨本质上来说是不劳而获，是可耻的，尤其那些好手好脚却依旧利用人的同情心来乞讨的人，是最没骨气的!你可千万别混成一个乞丐！”
于是她哼道：“哼，我才不会混成一个乞丐！”
言罢，将手中的铜板狠狠掷在地上，铜板“叮”一声脆响弹向远处，又“叮叮”弹了两下才落地。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闻声似一阵旋风般卷向那落地的铜板，几只脏兮兮的手胡乱地在地上抓着，一只手抓到铜板，又被另一只手打落，第三只手趁机抓起铜板，别的手纷纷拦的拦，抢的抢。几个乞丐甚至互相扭打了起来，兴致一浓，互啐口水也是有的。
眼前的“大战”令她感到万分惊讶，明明晌午进城时她还看到这几个乞丐勾肩搭背约好一起乞讨，还分食了两个脏馒头，如今却为了一个铜板殴打同伴，这是对她人生观多么清脆的一记敲击啊！
她双手抱膝，仰头轻叹：“玄兄，我想我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叹罢，肚子又传来一阵“咕咕”声，想她曾只有灵体时，可像修仙者一般辟谷，而如今□□凡胎最经不得挨饿了，可惜钱财已悉数被山贼掠去，于是吃饭成了眼下关乎她性命的、最大的事。
该怎么填饱肚子呢？
她一脸愁苦，心道：“为什么要让我思考这么难的问题？我才三岁多，不要这么为难一个孩子！”
“当——”一声脆响，又一个铜板滚到她面前，她微怒道：“我真不是乞丐！”话音未落，又一个东西朝她飞来，并稳稳地砸中了她的眉心，“哎哟！”她哼哼一声，捡起砸她的东西，抬头咆哮道：“不要再拿钱砸我啦！”
语罢，视线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那眼眸中，仿佛盛满风花雪月。
原来，是一名青衣少年半蹲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似是要拉她起身。
少年一身文雅的书生打扮，容貌清秀俊雅，风姿卓然清冽，透着一股初春时节破土新竹的清爽之意。
而此刻的她却是一身褴褛，披头散发，说不是乞丐也没多少人相信。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两颊微烫，凝视良久也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这姑娘，莫不是刚失身，才这般形容？长得，还不错，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呢！罪过罪过！”
而她亦望着他不肯转移视线，眼睛睁得大大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好像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似的。“为何这般看着我？莫非瞧出我非常人了？”
二人心中各揣想法，互相凝视着，却叫旁人看了误以为是少男少女眉眼传情。
“诶，这不是楚员外家的独子吗？不是一整天圣贤道德挂在嘴边吗？怎么如今盯着个姑娘不放啊？”
“诶嘿嘿，这个小乞丐还挺好看的！怎么就出来当乞丐了？”
“楚公子真是仁善，看见个乞丐还上前去搀扶。”
“啊！是楚公子！好帅呀！”
“这光天化日下眉来眼去的，真是不知羞耻。”
“……”
少年听着这碎语，眉头微皱，终是率先打破了二人的对视：“姑娘，地上凉，快些起来吧。”
她一愣，不知这是怎样一种状况，但仍听话地将手搭了上去，少年的手有些凉，细白得像是一块玉。她的手则沾了些泥，滑滑的，少年微微用力抓着她的手，将她稳稳拉起。
“天啊，楚公子竟然碰了这个乞丐，她的手那么脏……”
“唉，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一向不近女色的楚大公子今天破戒了。”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各种声音伴着各种语气夹杂在一起，似一朵乌云笼罩着二人。
少年内心尴尬的笑道：“也没你们说得这么可怕吧，不就扶个姑娘起来吗？你们扶得，我怎就不能？何况，我又怎能明说其实我伸手是想要回我的东西的？”少年放开她的手，后退几步，向她作揖：“小生楚轶卿，刚才唐突姑娘了，望姑娘莫介意，另外，不知姑娘可否？”他欲言又止，因为她的眼睛正认真地盯着他，让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要回他的东西了。
见他没了下文，她接话道：“可否什么？”
“可否，”他拖长了后一字的音，皱着眉想了想，不得不道：“告知在下姑娘的芳名？”
想来想去，他还是想不出什么得体的说辞，最后说出的这话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总归是个说辞，还不得罪人。
人群虽已散得七七八八，却仍有几个看热闹的嚼舌：“看吧，道貌岸然的人，平时装的多清高，看见个好看的人儿就原形毕露了。”
少年实在听不得这些人的恶意揣测，转身欲驳斥他们，但被她拉住衣袖，她上前一步，眉头一挑，对那几个不怀好心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丑、人、多、作、怪。”语气相当轻慢。
众人一愣，不敢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竟如此狂傲。少年也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着柔弱可怜的小女孩儿竟有一句话把人噎死的本领。
一个穿着花哨的女子忿忿不平：“呸！你个臭乞丐才丑人，你也不找处水塘照照自己的邋遢样，有脸说别人丑吗？”
她依旧一字一顿地说到：“贱、人、最、矫、情。”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故意压制怒火，语气隐隐有些森然。
嚼舌的人感觉有些惹不起她，都讪讪离去，那名女子本想破口大骂，也被其姊妹拉走。
少年在她背后再次作揖，并道谢：“多谢姑娘出言相助，小生楚轶卿，不知姑娘芳名……”
她转身，下巴恰撞上少年作揖的手。少年忙收起手，道：“啊，抱歉，姑娘，可有撞伤？”
她不作答，只是歪头，抱肘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玄兄说，人不可以没骨气，乞讨是可耻的，但有时候可以交一些朋友，朋友请吃饭是天经地义的。这人貌似家境颇好，和他交个朋友，然后让他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再说了，我刚刚还帮了他，虽然说是我自己想斥那些坏人的。但我还是帮了他，而且玄兄说了，一般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人不会是坏人的。
她思量之际，少年也偷偷打量了她几眼，虽是女子，却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裳，还有几处衣料被划开，露出白嫩的肌肤，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脸，一双青黑色的眼珠子正滴溜溜地打转，不知在思索什么。“看来她确实是失身了，此刻也许在想我是不是坏人，要不要喊非礼。可千万别喊，我是好人家的公子，不要想多了。”少年心里这么想着，开口问：“姑娘？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可是与家人失散？又或是，有什么难处？”
她从自己的小心思中回过神来，正了正头，欲言又止，心内一阵纠结：我叫什么？对啊，在山上呆了三年，我都没有名字，天啊，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了！小星星？不对！这么土的名字怎么说的出口！小花花？不行！这玄子易每天叫的都是些什么啊？也不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字！我到底该叫什么好呢？
见她眉头紧皱，面露难色，少年更确定了她的悲惨遭遇，转而更温和地说道：“初遇姑娘，便问了姑娘这许多问题，着实唐突了，望姑娘见谅，既然姑娘有难处不便说，那，”
话音未落，便听她说：“初遇！”
少年一讶：“什么？”
她高兴地望着他说：“初遇啊，我叫初遇。这个名字好听，我喜欢。”言罢，又一遍遍地念着“初遇”，像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对玩具爱不释手般，她对自己的新名字爱不释“口”。
“额，姑娘，先前，不曾有名字么？”少年忽然觉得她更可怜了，之前揣测她也许遭遇了不好的事，现在则发觉她也许不止遭遇过不测，说不定还失忆了。试问哪个女子失了清白，还能如她现在这般笑得这么开心。
想着想着，出于怜爱，他不禁摸了摸她的头，她一僵，抬头看着他，仿佛在用眼神质问他：“干嘛摸我头！”
少年的脸飞红，忙退避三舍，连连鞠躬道歉：“抱歉抱歉，小生是无意的，并没有要欺侮姑娘的意思，见谅见谅！”
初遇歪头道：“奇怪，为什么你不是在道谢就是在道歉？”忽而支起下巴问道：“难道你有病？”
少年哑然无语，心道：姑娘，你的嘴一向这么毒吗？
见他不语，她担忧地问道：“真的有病啊？什么病？严重吗？”
他忙答道：“不不不，没病，我没病，姑娘多虑了。”
初遇深舒一口气，“呼——没病就好，有病可就糟了。”她差点脱口而出“有病的话，我怎好意思开口要你请我吃饭？”。
“有劳姑娘挂心了。”少年又是一拜，脑海中冒出“怎的感觉我在与一个孩子对话？”的想法。
这回初遇也对他一拜，并说：“公子不必言谢。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一旁玩耍的孩童嘻嘻笑着：“哈哈，夫妻对拜了!”
少年人脸皮薄，听了这玩笑话，登时红了耳根子，而听到她说“这是在下应该做的”一句时，更是飞红了脸，忙起身与她保持距离。
而她并不懂孩童玩笑话里的意思，只是向他迈进一步，凑上去微笑道：“那，我们算不算朋友啊？”
少年紧张地眨着眼，有意避开她的视线，别过脸去结结巴巴说道：“算，算，算吧。”
“那好，那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她几乎又凑近了距离，嘴角擒笑，眼里充满着期待，仿佛有光芒在眼中闪烁。
少年眉角一抽，“哈？怕不是傻了吧？”心中如是想过后，少年点头：“嗯，能！”心下泪目：关爱失身女子，人人有责。
“哈！那真是太好了！你真好！”她开心地笑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随即转过身拉他往街上走，“我们去吃什么啊？我第一次吃饭，不知道什么好吃……”
前面的人儿开心地说着话，愉悦得像只得了食物的小鹊儿，摇头晃脑，自在悠游，连声音也是那么的好听，如玉碎般清脆，如泉流般清灵。她回过头，朝他一笑，干净而纯粹,仿若山谷清风、星海绿野，予人无限美好。
回眸一笑的心动此生难忘，相濡以沫的时光余生奢望。
初遇吗？倒着实是个好名字。楚轶卿扬起嘴角，回握住初遇的手。
人生最美初相遇，只一眼，便看不见别的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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