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日落跌入昭昭星野
还没等家芊过完18岁生日，他就走了，回到了本该属于他的地方。告别那天，她尽力把他的模样深深映入眼帘，刻进心脏，她怕时间一久会陌生，她怕没有他陪伴的日子会无尽孤单，只不过汽车卷走尘埃，将她的思绪很快隐入茫茫。
虽然生日那天妈妈带她拍写真集，买衣服，买首饰，忙得不亦乐乎，晚上还和亲朋好友大吃了一顿，可是等人一走心情立马变得很落寞，深夜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她的生活里好像的的确确不能少了他。
她明白，她已经爱他入骨，他们的爱不是瞬间的感动，不是偶然的热度，而是心甘情愿恒久的委身，所以他们要彼此牺牲，彼此成就。她的成人礼，就是他的存在。
开学前的一个星期，家芊生了场小病，好久没发烧了，记得上次发烧的时候他还在。连着几天上吐下泻的，在医院的病床上总是迷迷糊糊梦到这两年发生的事情，沉沉睡去前的画面总是停留在他走的时候。
醒来时她照着镜子，看到这个不够明艳的自己，有些虚弱，还有些憔悴，心里默默说着，姚家芊时时刻刻都不能放弃，绝不能认输，她最大的敌人始终认定是昨天的自己。直到开学的那天，她还是有点虚弱的，拆掉点滴就返了校。
流年光景，再次背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像变了，一切又好像不曾改变，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还是那个一把子勇气和梦想的她，转眼已成高三生，她的长发也已及腰，18岁的她做好了迎接披荆斩棘的准备。记得刚来的时候播放的是“不能说的秘密”，今天播放的是“yesterdayoncemore”，简直不要太应景，给她的踱步加了bgm。
还没进教室，就被小乔喊住，假期本来约好一起出去玩的，家芊突然的生病打破了开学前所有的疯狂计划。看她脸色苍白，好像比以前更消瘦了，有些心疼地抱抱她，可小乔也不能劝她什么，她了解她，一个认定了就不会回头的人。
等家芊回到座位上，摆好物品，在静谧的坐满学生的教室里，只剩下呼吸声和笔尖摩擦的声音。望向他的位置，空空如也，内心一阵失落，趴在座位上，眼睛酸酸的，拼命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家芊被班主任叫了出来，他什么也没说，她便只好乖乖跟在身后，竟然一路走到了……校长室？！她抬头看看，反复确认，确定不是因为发烧引起的视觉混乱。
她有些惊诧，校长室干净整洁，沙发上端坐着校长、级部主任和班主任以及……一位十分优雅的中年女士，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努力从疲惫的大脑里搜寻着记忆。
看家芊走进来，乖巧模样，小小一只，班主任和级部主任各种溢美之词不断涌出，她悬着的心才算放下，那位中年女士一直打量着她，时不时露出笑容。家芊还是有些紧张手足无措，毕竟是第一次和校长这么近距离，还是这么大的阵仗，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站着听着。
很快校长和班主任就离开到了隔壁房间，只剩下了家芊和那位优雅女士，她突然想起来，这……这是舒晚的妈妈！天呢，换了发型差点要认不出了，她竟然如此大动干戈的找到自己。
“坐下吧，家芊。”舒晚妈妈很是温柔，让她坐到身边，还摸着她的手，软软的。
“阿姨好。”家芊有点紧张，坐姿也有些僵硬。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张舒晚的妈妈，我叫隋冰。”她笑着，家芊赶紧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可爱极了，把她逗笑了。
“别这么客气，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隋阿姨话落，家芊深呼吸了一口气，小病未愈的她快要脑缺氧了。
“隋阿姨，您别误会，我们……”还没等她说完，她的手又握住了家芊。
“好，这些都不重要，阿姨今天来，其实是有求于你，你愿意帮助阿姨吗？”
“啊？阿姨您请直说。”是的，你再不直说家芊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该不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舒晚前天很慎重的和我还有他爸爸商量一件事，不，应该说是通知我们，他想要在这边参加高考，高三他不想在北京了，他连回来的机票都买好了，我知道他是为了你。我们感到很被动，因为在他的人生规划里，从小到大都是不允许出差错的，人这一生的确是不能犯一点点错，或者选择错误也不应该，阿姨不是说你们，你是优秀的，我和你叔叔并不反对你们的关系，但是他，必须在北京参加高考，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家芊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在她生病难受的时候，他也同样在做着挣扎，用他自己的方式，他是爱她的，他从那个听话的变成了叛逆的，全都是为了自己。
“学校知道这件事情后非常支持他，因为舒晚本身的成绩稳定，考好的大学绝对没问题，还能让学校因此多一个名校学生，可是他梦想的学校北大在本省参加高考就真的百分之百吗？北大天文系从来没有在本省录取过，但是在北京他一定是，他的梦想会轻而易举达成。舒晚比较坚决，今天你能看到校长他们，因为他们都为了学校的利益想把舒晚留下来，让我和他爸爸很为难，阿姨相信你一定会为他好的，希望你能帮忙劝劝他，让他就在北京读完高三参加高考，确保万无一失。”隋阿姨声音温和如清风细雨，让她很难拒绝。
面对她的恳求，家芊答应了，她是一定得答应的，她知道本省的竞争压力，否则自己也不会如此拼命学习，只要是能为他好的、能为他做点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他现在在北京，可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过来。”隋阿姨眼里透露出无奈。
“给我一个电话吧，阿姨，能联系上他的，我来和他说。”
“好。”隋阿姨赶紧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号码，交给家芊就离开了房间。
门外是他们小声且热切的酬酢，门内是他们相隔六百公里的问候。努力压抑着最近有关病痛的事实，压抑着对他彻骨的思念与牵挂，她还有什么不甘呢，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就好像很久很久没见了那么渴望，可她也只能选择长话短说，只能把情话隐藏。听到她让人无力反驳的理由后，他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应声说了句：嗯，我在这里等你，我们顶峰相见。
顶峰相见，还是他们两年前玩笑话说出来的约定，他一直都记着，她曾笑着描绘的那个梦，他一直都放在心底。
等家芊挂了电话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红的，可谁也没有戳穿，她还没有完美隐藏情绪的能力，家芊还是克制的挤出微笑，“好了，阿姨，我想舒晚他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了。”
隋阿姨眼里放光，校长一言不发，级部主任和班主任面面相觑，她继而拨通的舒晚的电话，在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又单独和家芊进了屋，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摸摸她的头发，看到她苍白却清纯的小脸很是喜欢和感动，“谢谢你家芊，阿姨相信你们都会有很好的前途，你也要努力，去北京。”
“嗯，我会拼命努力的。”从这么娇小的身躯里说出的几个字掷地有声，她也很想得到家人们的支持和认可。
隋冰出了教学楼，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走到了操场上，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她的心情像这舒适的夏风一样清爽，这也曾是她的母校，看到家芊那股韧劲儿倒是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无论学习工作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在外拼搏了这么久，还是母校让人的心灵能回到原点。
她拨通了舒晚爸爸的电话：“老张啊，我搞定了，小姑娘挺不错的，舒晚决定不回来了。”
“你没对人家怎么样吧，可别拿出你工作里对待下属的那一套再吓着孩子。”爸爸倒是担忧起来。
“怎么会。不过说实话，有点后悔让舒晚来这边，是我考虑不周全，青春期的男孩容易在感情上出现好奇心，或许根本就长久不了，还差点耽误他。”
“我儿子在哪都是佼佼者，倒也不存在耽误不耽误的，我还是很支持这份美好的感情的，一起奋斗一起朝着一个目标努力，这感情是很珍贵的，你不觉得儿子上了高中变得更快乐了吗？”他的确快乐了，他逐渐的成熟爸妈看在眼里。
“确实是，也听话了不少，也知道心疼人了，反正只要不影响儿子学习我倒也并不反对，不过张询，你该不会也在脑海里保留着这么一份美好的感情记忆吧？”妈妈脑回路急转直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干嘛……”爸爸想要逗逗她，她却急了。
“什么？看来还真的有！今天你得给我讲清楚，是谁，你们当时怎样……”
……她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聊到手机没电才离开。
家芊再次回到座位上时，那些伤感好像一瞬之间全都消失了，她又回到了打了鸡血的状态。
晚上班会的时候，老师破天荒的调整了座位，舒晚的座位上也不再空空，坐了新的同学，她也来到了视野最好的中间第二排，她也试图将他暂时遗忘，努力从理性的大脑里把关于他的全部记忆暂时私密储存在感性的存储区，只是它们暂时没有这么听话，还偶尔打着“劳逸结合”的旗号弥漫她整个脑海。
课间的时候，大家总还是有意无意地提到他，或者向家芊询问舒晚的近况，她只是摇摇头，抱歉最近我们都没联系，看到他曾遗留的一些物品时总会递给家芊，她便好好收藏，等没人的时候会看一看，就算是一个本子一本书，只要有他的笔记，总是值得回味。
抚摸着那几本写满问题的大本子，上面他的笔记，从两年前到一个月前，密密麻麻，似乎还带着他残余的温度和气息，还有他对她的期许。于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她清空了自己所有的社交，利用起了自己能利用的全部时间，她担心如果不够拼将来会恨现在的自己。
窗外军训的声音刚刚结束，高一新生在楼下弄出了动静，一楼的他们难免备受感染，一丝落日余晖洒在她的手臂和课桌上，仿佛是秋日对夏日的思念难以安放，她在最近的一页写上：
日落跌入昭昭星野，云卷云舒，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你能看到吗？她的心已随着风飘去他的身边，现在还好吗？新的环境里，他一定又是那个耀眼的存在吧，又有多少人为少年的他方寸大乱。
舒晚妈妈来学校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高一新生有的听到严令禁止谈恋爱的高中学校，竟然存在这样一对情侣，无一不感觉既震撼又神秘，那时候大多人聊天的开头就是“你听说没，咱们学校高三有一对情侣……女生学习超级好又漂亮……”
于是教室门口时常有人来看家芊学姐到底是何等神仙人物，能让传说中的校草张舒晚为她倾倒，可是人来人往看到的只是她静静学习的画面，她总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十分专注，无论旁边是如何热闹，走廊里是如何喧嚣，她总是如置身事外般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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