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挑衅

李天娇在家的日子变得紧张又忐忑了。

她的嫂子，哥哥新娶的媳妇--隔壁郭村的有名的泼皮户家的女儿--雪英。怎么娶了他家的闺女？大哥本来不是跟同村的美云要好么？

这很好理解，她们家贴着一个大大的“穷”字。郭家凭着乖张耍赖挣下了一份家财，雪英的娘家舅是李庄村的，跟李天娇家是街坊，娘家舅看着李家老大长大的，小伙子一表人才，还淳朴有技术，他每次到了姐姐家都忍不住夸上几句，极力的想要促成这桩婚事。

雪英打着跟她舅舅家玩的幌子，见过一面李家老大，这一面就深深印在她脑子里了，满心欢喜，她确定她一定会成为那个人的媳妇。

雪英带过去三百块嫁妆，彩礼分文不取！这个条件让老李昏了头脑：“老大，咱家孩子多，有些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美云是挺好的，可她家也穷呀，你还是听你爹我的话......谁当媳妇都是那回事，生娃娃过生活......我和你娘没让你们好过过，你能应下郭家的婚事，我跟你娘就不用操你的心啦......”

心里有一万个不同意的老大，扭头离开了家门，大哥消失了一天一夜，李天娇无比的担心，她劝爹娘顺应哥的想法被她娘骂了一顿。

第二天早上，李天娇正在喂羊，大哥回来了。他很憔悴，头发蓬乱，像是霜打过的茄子，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李天娇手中正在饮羊的泔水桶“扑哒”一声掉在地上，泔水溅了正在争抢吃喝的羊一头。它们略显惊慌的抬头看了一下，马上又争先恐后的大吃大喝起来。

“大哥，你昨天去哪里了，家人都很担心你......你吃饭了么？我去给你做点......大哥，你说话呀！”李天娇紧跟在他后面。

自从李家老大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这个家庭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李家老大是个倔强的人，为爱情可以赴死。是的，他离开家径直到了村头坟地旁边的机井边，他要跳井，以死明志，绝不做父母之命婚姻的牺牲者，这都什么什么时代了，凭什么干涉我的感情。但是看到黑乎乎的深不见底的井口，他退却了，后来又试探性的向前趋了趋身子，脚下不小心踢过去的土坷垃“噗噗噜噜”的掉了进去，很久才返回来一点点沉闷的声响。他头也不回的跑了，跳井太恐怖，如果不能马上死去，在这么黢黑的狭窄的圆筒里慢慢死去，也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喝农药？浪费钱，一瓶农药可以消灭成百上千只害虫，别死了还让爹娘埋怨。上吊？吊死鬼死了以后听说舌头是吐在外面的，这太不雅观，让美云看到自己的样子会吓到她。他在村子的打麦场里找了一个向阳的草堆掏出来一些麦秸秆，挖成一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的窟窿钻了进去。一番折腾下来，心里的憋屈已经宣泄的七七八八了。

三天以后，胳膊没能拧得过大腿，李家老大默许了。很快，老郭也耳闻了李家老大离家出走一天一夜以死抗婚的事迹，他这个老小子越觉得自己闺女占了大便宜，他生怕天长生变，大包大揽的省略了很多中间环节，自己张罗着把闺女送出了门。

新嫂子入门，家里变了天。是的，李家确实变了天--原来是阴天，现在是雨天，雷阵雨......李家老大在乡里支了一个帐篷似的简易房子，用雪英的陪嫁钱进了一些兽药，虽然简陋，但好在支起了门户，陆陆续续给牲口看病拿药的还不少，李家老大醇厚，看得利小，为这没少被雪英数落。

晚上，月亮在空中，那个圆润的轮廓像是仙女画出来的弧线，不，像是织女的巧手在蓝色缎子上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天宫贡品。李天娇放暑假在西屋挑灯看书，她今天看的书是《儒林外史》，这本书是美云送过来的，她没能成为自己的嫂子，但还是像姐姐一样关照着李天娇。送书的时候正好碰见从外头进家的李家老大。

他俩四目相对，不过紧紧不秒钟就相互尴尬的避开了--雪英从堂屋迎出来了：“回来啦，快洗洗手，等吃饭！”雪英并不知道他俩的事，只当是李天娇的“狐朋狗友”，她白了一眼美云就拉着自己男人进屋了。

雪英本来就有点嚣张，但是她这种举动对于美云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美云是一个有文化有志气的女孩，她和李家老大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他俩私下里好了两年了，命运弄人，今天真是险些刺瞎了她的眼睛。

“你妹懒得像头猪，成天在屋里看书，以有什么用？还不如找个好人家嫁了，给点彩礼贴补一下你们这个穷家......”

“睡吧，谁都碍你的眼，我家人怎么你了......”

“什么你家人，我才是你的人，你弄清楚，你现在结婚了，结了婚只有媳妇是自己的......”

太阳露出了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

“你怎么用我的碗？”雪英挑衅似的一下踩在李天娇的脚上。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有李天娇在，雪英关门的力度都是最大的的，震耳欲聋的“砰”！没有门时是“咚咚”的恨恨的脚步声。迎面走时是抬头仰脸的一阵风声......

父母没有觉察出什么不适，他们没有表情的脸上不疾不徐的做着手中的活。父母不可能影响到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闺女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为了泼出去的水得罪儿媳妇，不值当的！

李天娇马上就要分配了，今天乡里让她报道还征求她的意见分配到哪个村部当老师。她的初衷是在自己村子，这样可以帮衬着家里做饭、农忙时干活啥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形式使她想尽快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她如坐针毡的家。

她婉拒了领导们让她就近留村的好意，她选择了离家最远的汶村。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着暑假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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