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抉择
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阿福带着一干人等查了许久，此刻，韩屹还在灵韵殿中，同洛烟离一起坐在塌边，陪着已陷入梦魇之中的韩筠。
韩筠不知梦到了什么，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此刻布满了惊恐和委屈。
他不停的流着眼泪，一边还低声的哭喊着：“母后、父王——筠儿好怕，你们在哪儿——”
可是任凭洛烟离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洛烟离不住的在哭泣，眼睛已然红肿，看起来让人分外心疼。韩屹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他的手一边紧紧地握着塌上韩筠的手，另一只手也在不住地安抚着洛烟离的背。
他对洛烟离再如何的没有感情，可韩筠毕竟是他们两人的孩子。看着韩筠如此的痛苦惊恐，深陷于噩梦之中无法脱离，洛烟离心中的不忍和痛惜他又如何不明白。
韩屹的双目赤红，他在不断的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和心疼。
敢对韩筠下如此奇毒，他必定要将那个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没过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阿福头一个走进来，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踌躇，他靠近韩屹身旁，声音中带着几分犹豫：“回禀王上，老奴查到了一些线索，老奴已奉命将可疑之人带了过来，只是——”
“把人带上来。”韩屹挥手打断了阿福的话，声音中透着不耐和怒意，他并未注意到阿福的犹豫。
阿福低低的叹了口气，朝门外喊了一声：“带上来。”
一个熟悉的人影晃过，韩屹的心脏顿时一沉。
“怀、怀轻？”韩屹在看清来人之时，眸中便透出了说不出的惊愕。
“你怎会在这里？”韩屹的心突然急速的跳动了起来，他心中隐隐地不安越来越分明。
韩屹觉得自己的喉咙瞬间干涩，一时间竟发不出声响。
陆怀轻披着一身青色的外袍，看起来并不羸弱，却仍显得他整个人十分的瘦削。
无生站在一旁，仔细的打量着陆怀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陆怀轻确如传言中那般，是个容貌出众，一言一行都透着无法言说的吸引力的男子。
他的脸现下虽有些苍白，但却还是十分的精致，一双淡漠好看的眸子此刻也安静平稳，并未从中看得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当真是个妙人。
无生收回了眼，心中却有一丝哀伤。
陆怀轻自踏入殿门开始，他的眼便直直的看向了韩屹。
韩屹抚在洛烟离背上的手，是前些日子为陆怀轻挡刀的那只手。
隔的这么远，那手上可怖的疤痕还是清晰可见。
一瞬间，陆怀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击中，心脏处传来一阵狠狠地钝痛。
他甚至有种无法呼吸了的错觉。
陆怀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收回了眼，嘴角边泛起苦涩的笑意，他屈膝缓缓跪下：“参见王上。”
不是没有想过，韩屹与他的王后、孩子在一起的种种。
可陆怀轻万万没有想到，他第一次面对这个场景的时候，自己竟成了一个毒害世子的凶手。
韩屹眼中的惊愕他不是没有看到，但那其中蕴藏着的，到底是单纯的惊讶还是有所怀疑，陆怀轻根本不愿想。
韩屹的眼神十分复杂凌厉，他冷着一张脸，转过头来质问阿福：“陆怀轻怎会与筠儿中毒一事有所牵连？阿福，你现在是越发不中用了，查了大半夜就给孤查出来了这些？”
韩屹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他周身又弥漫起了一股骇人的气息。
殿中的气氛因他这一句话而变的分外凝重。
阿福听到这话，连忙跪倒在地，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刘琦也带着一众太医从殿外走了进来。
“回禀王上，此事容微臣来回禀。”刘琦一干人等跪倒在地，他叩了几个头，赶忙将刚才在西偏殿中的发现细细的说了一遍。
韩屹听着他的回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王上，因这魇毒是在陆掌事的花盆中找到，微臣便怀疑，这毒是否也藏在了其他的花中。果不其然，微臣在来的路上顺道去问了几名世子殿中的婢女，她们说，前些日子，陆掌事确实给世子殿下送了几盆自己培育的韵雅花来，且都是陆掌事亲自打理的，并未交给旁人插手。”刘琦又继续说道，语气颇为凝重。
“王上，是他，一定是这个奴才做的！”洛烟离听到此处，她抬起头，红肿的眼中尽是恨意和愤怒：“筠儿自去岁起第一次见到这花，就一直很喜欢。定是前些日子他折了这花来玩，在那时就已沾染上了。”
洛烟离站起身来，整个人都因愤怒和惊愕而微微有些发抖，她语调凄厉：“陆怀轻，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思。这花如此名贵，伺候的人都是小心打理，又怎会轻易折来赏玩。一定是你，你知道筠儿喜欢这花，因此就把毒下在花瓣上，就等着筠儿自投罗网。”
洛烟离此刻泪流满脸，殿中不断回荡着她凄厉的语调和低低的抽噎：“陆怀轻，你为何要如此做？筠儿那样喜欢你，喜欢你种的韵雅花，你却用这花来要他的性命！”
说罢，洛烟离随手拿起身旁桌上的花瓶，眼睛发红的狠命向陆怀轻摔去。
韩屹眸中一惊，但洛烟离此举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阻拦。
“砰——”花瓶并未砸中陆怀轻，只是擦过了他的衣摆，在他身边碎裂了开来。
即便如此，那破裂的花瓶碎片也还是划伤了陆怀轻，不偏不倚地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殷红的血瞬间自伤口处涌了出来。
月儿吓坏了，她赶忙跪到陆怀轻的身边，拿出帕子来给他擦拭脸上的血。
可自始至终，陆怀轻都一动不动。
即便是被这尖利的花瓶碎片划伤了脸，他也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一双眸子安静的注视着洛烟离。
韩屹看到陆怀轻受伤，整个人蓦的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他面色冷硬的瞪着洛烟离：“烟离！你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未调查清楚，这是你身为王后该有的规矩么？”
洛烟离精致的脸上全是泪水，周遭的人看着她都不免生出了几分心疼。
她听了这话后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声音颤抖：“王上，此事已经铁证如山，您还要护着这狗奴才么？这毒如此罕见，若不是他所为，那毒又怎能在他的寝殿花盆中出现？那花也是他亲手打理的，咱们的筠儿还不满六岁啊，却要不饮不食的深陷在梦魇中醒不过来，难道您对这些都不闻不问么？”
洛烟离一番话说的凄厉哀怨，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殿中的其他太监婢女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韩屹听到这些，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他是韩筠的父亲，眼下自己的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他又如何能不心痛？
可是，若说是陆怀轻要加害他的孩儿，那也根本没有理由。
陆怀轻是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
可眼下铁证如山，所有的线索都在指明一件事：
陆怀轻是毒害韩筠的凶手。
韩屹只觉得头痛，他面色紧绷着，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
半晌，他睁开眼，望向陆怀轻，眸中尽是血丝和疲惫。
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刚一发出声响，语调竟是颤抖的。
陆怀轻自始至终并未说过一句话，此刻，他的一双清眸又重新安静的注视着韩屹。
他的嘴角边终于带上了一丝苦笑。
他发觉到了韩屹眼中的痛苦与挣扎。
还有，韩屹可能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
一丝丝的怀疑。
陆怀轻瞬间觉得自己的心空洞了几分。
心中的凄楚和钝痛无限度的扩大，陆怀轻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这感觉所吞噬。
他笑了。
这个笑容比韩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好看
此刻的陆怀轻居然显得有几分魔魅，他笑的令人心惊，连一旁站着的无生都不自觉的愣了片刻。
他张口，轻轻的说：“我未曾做过。”
你却不信我。
这句，他未曾说出口。
陆怀轻垂了眼，缓缓地朝韩屹叩了一个头。
“带我去牢里吧。”陆怀轻起身，对门口站着的侍卫说道，语调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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