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林影夜间，树叶婆娑。夜风将树枝吹成一片摇晃的鬼影，在层层叠叠的影子中，有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只是他们并不像得胜者那样得意洋洋，也不垂头丧气，像来时一样，漫步林间。
“大，大哥，为，为什么不杀了那，那小子？”
肖武忍不住问道，他方才只差用一点力气便能捏碎那小子的喉咙，可却被阻止了。
肖文依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冰冷神情，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他总觉得蹊跷，尤其是那小子看自己要去山洞杀人，竟然主动迎上肖武的鹰钩爪，主动把弱点和性命交给了别人。
尤其是那个眼神，肖文皱眉，那种好似对自己的生死充满信心，甚至对他还有一些“你快杀我”的挑衅……
“大，大哥？”
“嗯。”肖文把没捋清的疑问压在心里，“我们不杀，会有人杀。”
“可，可是大哥，这不是煮熟的鸭，鸭子飞了吗？”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而，而且这，这金主的委托，可，可是给了不少金子，那，那可是，金，金子啊。”
说到这，肖文脚步一顿，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六边形的银底金镶玉拖牌，后面隐约能看出一个“天”字的复杂纹路。肖武眼神一亮，“大，大哥，咱们回，回头还来，来的……”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肖文手一用力，竟是硬生生捏碎了那块玉牌。
肖武声音都变了，“大哥！这这这，这可是天，天机阁的东，东西，你，你你……”
“哼。”肖文冷哼一声，神情镇定，“天机阁不过是个宣国皇帝开的江湖靶场，何必畏惧。”
肖武踌躇了一会，问道，“大，大哥，你是不发现了，了什么？”
“那个受伤的灰衣人，他的内力我很熟悉，但，很奇特。”
“哦？”
肖武惊讶，“大，大哥，还，还有能，给你留下印象的人，人啊。”
能让杀手留下印象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千万次从他们手下脱身，要么委托对象极其特殊，而后者的赏金通常也极为诱人。
“等会再说。”肖文的耳朵动了动，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浸透骨髓，又放到风里慢慢吹，是一种突然又难以摆脱的紧张感，一种——杀意。
方才肖武要动手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极为明显，肖武迟钝，那个少年又内里低微，他二人毫无察觉，但肖文不一样，尤其是在杀人时，在即将打猎完成的那一刻，他的紧张感是非常凸出的，或许他自己也并不知道那是出于杀人的紧张和愧疚，还是兴奋。
但是他能感受到的是在肖武动手的前一秒，他们二人或许都将葬身于此。直到一个激灵，他才反应过来，命令肖武撤退。他不知道什么人竟然能织出那样细密却又自然的欲望，但是他回过神时，最担心的竟然是他们兄弟的性命。
“不是玉牌毁坏，就代表委托终止么……”
肖文低声说着，不知觉间，额头上落下一滴汗。
这是……计！
他猛地抓住肖武的胳膊，在他一脸的疑问中，喝出一个字：“走！”
又是一阵树影摇动，夜行衣与灌木接触，转瞬间刮出“嗖”的一声，似乎有无数的暗影游走林间……
平阴郡与宣京所离不到800里，快马加鞭日夜赶路3、4天也便到了。只是林晔凉与无名坐着马车出京，后来又在路上租了驿站的马，只是驿站的好马是不会给来往客商用的，大部分是留备官府急用，何况跑得快的马几乎都是战马，除了军营王府，哪里养得起那么多战马，很多小驿站靠的正是官府拨喂战马的钱养活驿站上上下下。
可是这马——
林晔凉想起刚才那老板指着一匹枯瘦老马跟自己说这是千里马，租一日需要一百两时的神气样子，顿时有些后悔，这马车和自己租的这匹马看起来连五两都不值……
稍稍思索一下，林晔凉伸手翻了下钱袋子，估摸一下里面的盘缠足够他们在宣国走上几个来回，这才放下心来。毕竟刚才经历了胖瘦两个杀手追杀，难免丢掉一些物品。还好还好，林晔凉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再走个两三日怎么也到边坊了，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只有两件——钱，和命。
林晔凉走后不到五日，宣京城内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禁军副统领王剑峰，他人高马大，头戴一个完全遮住面容的战盔，身穿一身玄色战甲，走到城门前，一跃下马，向皇城望阁俯身一拜，可是那望阁上除了守城禁军空无一人。
因为他这一拜，江湖传言四起，纷纷猜测那车里的是不是宣国皇帝新立的太子。按照往常规矩，无极天山举办的试剑大会各国都会派重臣或者皇族子弟前往观礼，比如上一届的试剑大会，羌国太师郭以诚和醴国的大皇子薛哲先后前往。而不管其他两国派出怎样重量级的人物，宣国却始终派礼部侍郎穆晓生参加，在很多人看来其实是驳了无极天山面子的。
但今年看起来与往年都不同——
毕竟宣国的禁军副统领可是位于天字榜第七的人物，千面刀王剑峰。
此时这支车队已经走进了天山的一处山脉里，天山横绝百里，除主峰外，其他山皆是崎岖不平，这就方便了很多暗处的人藏身。
远处的一个小土包处就藏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只不过大的看起来也就20多岁，小的则只有十几岁的样子。他抓着对方的衣摆晃着，对方被摇得不耐烦，甩开他的手把一个自制的望远镜一样的东西摘下来，轻声呵斥，“你干嘛，不怕被发现？”
小的一脸委屈，“我们都跟了三天了，这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大人物来追杀啊……”
说完肚子“咕噜”一声，他低着头，“可是我饿了。”
大一点的恨铁不成钢地掏出一块发硬了的烧饼塞他嘴里，“张苗苗啊张苗苗，你可真是完蛋。喏，省着点吃，你哥我也饿着呢……”
说完又专心致志地盯着缓慢前行的车马。张苗苗险些噎着，把饼拿出来一点一点撕了吃，他们离得远，只能用读书哥自制的望远镜去看才勉强看清。但是他每天能做的，只是跟着数人头很是无聊。
张苗苗鼓起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可是……唔，读书哥，咱们跟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什么呀。”
张读书深叹一口气，看到车队似乎停下休息，拿了一块薄薄的竹简边写边说，“哎，咱们不像其他弟兄，各有傍身的本领，你哥我会认字，你呢，只会吃。”
张苗苗委屈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我也不想啊……”
张读书小心翼翼地确认了竹简上的信息无误后，将它揣在里衣，这才放心的从张苗苗手里抢了半块烧饼，放嘴里硬邦邦地嚼着。
想起来这一路的经历，张读书惊奇又害怕。
“要我说，人家早就知道咱们了，只是看咱们什么也不是，估计人家也没放在心上。”
张读书想着，从出了宣京开始，他们就领了这个没人接的任务，估计是大家都害怕受到牵连，更何况赏金也微乎其微，只是个最平常不过的日常任务，即使放在人字阁里，感兴趣的人也寥寥可数。
张苗苗问，“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做点其他的任务。”非要在这里烧饼就凉水，现在凉水都快没了，他们只能在人家休息的时候正好遇到有山里的泉水能接点喝……
张读书摇头，“咱们的筹数不够了，要是再没有任务做，恐怕就要被清出阁了……”
天机阁分为天、地、人三阁，划分的标准就是按照你所能够提供的情报价值，即使你武功平平，只要能提供千金难买的情报，那么你就可以荣登天、地阁。即使是最底层的人阁也是一样，张读书不知道天地的标准是什么，但是只是在人阁勉强生存他已经感受到艰难了，人阁要求自入阁开始，一季必须提供至少五条有价值的信息，当然，你所提供的情报自然是要有人来评判的，如果有价值，你的功劳簿上就会多划一筹，但若是实在找不到信息，也可以在阁内接取任务来兑换，比如张读书的这个任务价值50厘，约等于半筹。
可若是完不成——
张读书想起入阁前的那段时间，自己的赌鬼父亲变卖家产，甚至要卖掉他们二人，若不是他情急之下拿起碗砸伤了他恐怕现在他和张苗苗不知身在何方。
如果这次的任务完不成……那他就真的没有时间了。据说在他们逃走后父亲被债主追上一顿毒打后身亡，可那帮人竟然把罪责推到了他的身上，他们还要他父债子偿，可是他父亲当初借的几十两纹银现在竟然一本万利，滚雪球一般变成了三千两白银，这是他们卖血卖肉也难以承受的。
可当地知县拿了那些人的回扣，不仅不管，还要求他们三个月内如数偿清。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想，不如就杀了他们，然后自己去死，让弟弟好好活着。
但是当他拿着刀潜藏在县衙时，却无意中听到了那帮人的首领正和县太爷密谋养私兵造反的事，张读书内心惊讶，浑浑噩噩中进了一家茶馆，正好碰到一个天机阁的兄弟，和他聊了几句，那人得知他的困境，便问他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如果有就在院子里或者门前刻上“天”字，三日内就会有人来找他。
当时张读书并不信，但他想起刚才偷听到的事，心里面也有些悸动，于是按部就班的坐下来，到了第二天他就在床边发现了一张被短剑钉住的信封，他按照上面所说的地址来到了天机阁下面的“点子”，当时的舵主杨涛告诉他他的情报很值钱，或许能值3筹，之后杨涛跟他说了天机阁的规矩，不仅衣食住行无忧，还答应为他们摆平仇家，按月偿还欠款。
即使是现在，张读书都记忆犹新，那天的自己是如何从浑浑噩噩，绝望愤懑突然走向了康庄大路。他想，或许老天也是可怜他兄弟二人，才让他们有这样的机遇。
可是现在他们入阁马上快半年，依然停在3筹，若不是杨涛求情，恐怕他们早就被逐出去了。
他看着正嚼着烧饼津津有味的张苗苗，心里突然一阵发酸，他一把搂过张苗苗，张苗苗险些一口烧饼呛在嘴里，下意识挣扎两下，“哥……”感受到有什么滴落在自己手上，张苗苗没看却也知道，这一定是咸的。
“放心，”张读书说，“我们肯定会顺利完成任务，好好留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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