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将疑
还好其他队伍还没来得及展开第二轮攻击，裁判员的哨声就已经响起。观众的声音也终于平息了下来。各组成员纷纷取下眼罩去到起点结算积分。
林郁剑终于也松开怀里的汤芝心，如释重负地摘下了眼罩。
而眼前的同伴却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没穿校服，戴着眼罩口罩，一身短袖短裤，林郁剑心里认定了这肯定是高三的一位学姐，开口唤她摘眼罩。
这位“学姐”缓缓抬起双手去解耳后的眼罩带子，上身的白t恤已经湿透，胸口隐约透出内衣的轮廓。
林郁剑一面移开眼神提醒自己“非礼勿视”一面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
就在他快要把外套搭在对方的肩上时，眼罩落下，林郁剑看得清清楚楚，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无论如何都没猜到的，他的小妈。
感觉到对方明显停顿了一下，汤芝心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林郁剑，这正是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林郁剑看到她不会生气吧？
然而对方还是把外套披在了自己肩膀上，一言不发地朝场外走去。汤芝心默默跟在其后。场外是还未散去的人潮，和守在报名处的孔柠柠与胡宇。
“兄弟你没听清规则你早说啊，大不了我让裁判再读一遍。”
“汤姐姐，你没事吧？我拿了件新的衣服过来，我带你去更衣室换吧！”
两人都缄口不言，挎着相机拎着手提袋的孔柠柠急匆匆地上前帮汤芝心取下湿漉漉的口罩。胡宇还在一旁和林郁剑打着哈哈，见林郁剑不理不睬，凑近他耳边用手挡着自己的嘴说，
“这实非我本意，你小妈不是我安排的，是孔柠——”
说着，他眼神望向孔柠柠和汤芝心的那一边，刹那间却几乎忘了自己要跟林郁剑讲什么。
不知道是受了凉而冷得发白，亦或是粉底液的功效太好，在孔柠柠取下汤芝心口罩的那瞬，一张晶莹剔透的脸映入所有人眼帘。躲在林郁剑外套里的汤芝心睫毛微颤，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眸恰巧抬起，清凌中透露着无辜的上目线惹人爱怜。
小妈。提起小妈这个词，其中究竟带有几分褒贬，言者和听者都心知肚明。所以在没见到汤芝心之前，仅凭这个名字和林郁剑对其的一贯态度，胡宇脑海中勾勒的人像，不外乎是魔鬼身材、网红面庞。她一定是有着欧式平行双眼皮，种着浓密的睫毛，饱满的卧蚕与苹果肌，加上微笑弧度的樱桃小嘴。不是说这样的脸就不美，只是看多了会觉得庸俗。对。在胡宇的概念里，小妈这个词很容易与庸俗挂钩。
但是汤芝心长了一张截然相反的脸。你可以很直观地看出她整张脸有一种非常天然的气质。也不一定就是她没动刀子，但就算是动了别人也看不出的那种，美得很纯粹。皮肉紧贴，颌面平整，扇形美目，睫毛纤巧，挺拔鼻背。嘴唇不大不小，上薄下厚。
这是一张兼具东方古典感与现代感的脸，温婉柔和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美得点到即止，美得恰到好处。你不能立刻就开口称赞这是你见过最美的脸，但是不论是第几次看到这张脸，你都不会对这样的美貌感到厌倦。因为它是那样令人感到舒适，就好像冬日寒气里的明澈日光，你永远都不会嫌它出现得太多。
“她是林郁剑的谁啊？”
人群里传来的疑惑把胡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栅栏外的观众似乎都对这位凭空出现的美女很好奇，连不少正路过的目光也聚集了过来。
“就说了是林郁剑的家长。”胡宇赶紧打着圆场，而这并不能满足众人的好奇心。
“和林郁剑什么关系呀？”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林郁剑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并不打算为自己解释一句，他只是冷漠地看了眼人群，又冷漠地看了眼汤芝心。
眼看着众人的提问就要走歪，汤芝心面向人群，鞠了一躬，“我是林郁剑的”
她的发言让林郁剑、孔柠柠和胡宇都紧张起来。
“姐姐。”
林郁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好了好了，请大家让一让行不行？她都湿透了还得去换衣服呢。”
孔柠柠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带着汤芝心往一运泳池旁的更衣室去。
“水球大作战第二轮即将开始，请完成报名的各队到场地起点处准备开始。”
主席台上话筒里的声音将大部分人注意力又吸引到了活动上来，林郁剑周围的人群逐渐散开，他想，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没想到侯静出现在他眼前。
下午六点，林郁剑刚回到家，餐厅里的饭菜已备好，香气飘飘。手机里传来胡宇的微信，“我觉得你多少有点误会她了可能。”
林郁剑看了一眼，没理，路过客厅时看到了管家。
“王叔，今天这么早就开饭啊。”
“为了庆祝少爷这次主持圆满成功！本来今天没去到现场给少爷加油打气就很遗憾了，所以晚饭得给你好好准备一番。”
“真是谢谢你们没来所以是谁雇的群演给我举牌子举横幅的？”
“啊？没有啊？因为少爷不喜欢，我们商量之下还是取消了这个环节了。就只有汤小姐去给你拍照去了。你们肯定见到了吧。”
林郁剑低下头“嗯”了一声，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串在了一起。所以侯静和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今天发生的并不是偶然？而一旦知晓了这一点，就无法装作不知道而继续过自己之前那种无知无觉的平静生活。
可这不是他一直以来都尽力避免发生的吗？
想到胡宇说的“风云人物”，林郁剑不禁觉得有些讽刺。但自己能站出来说自己无意造成这样的局面吗？恐怕会被人觉得“装”吧，就像下午遇到的那个人说的一样。
坐到饭桌前的那一刻林郁剑想，还好这次成人礼已经结束，只要接下来的一年时间，自己别再掺合进学校的活动，就不会再被类似的事情困扰。
他拿起餐具，坐在他对面的是汤芝心，身上还穿着十二中的文化衫，估计是胡宇和孔柠柠给她找的。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早点发现对方就是汤芝心？为什么还对她做了那些行为？
林郁剑总是这样。心里后悔得不行，但任谁现在看他，他都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林显今天下班也算早，他坐在主位上，划了划面前的牛排，正准备问问林郁剑成人礼的事情。
“今天怎么样？主持得顺利吗？自己心里什么感觉？”
林郁剑还发着愣，汤芝心赶忙开口，
“今天小林发挥得可棒了拍了很多照片，都在我相机里，吃完饭我给你看看吧！”
林显笑了起来，林郁剑这才回过神，对父亲说道，
“就是正常发挥，和排练的时候差不多。”
“对了，今天下午我还和小林组队参加了活动呢！”
“喔？是嘛？你们俩一起？玩得开心吗？”林显看起来颇为意外，脸上的笑意也愈加明显。
“是一个水球游戏，我俩上场了都还没搞清楚游戏规则，蒙着眼团团转，把场外观众都急死了。结果被其他队的水球攻击了，输掉了比赛，唉！”
“哈哈哈哈哈。”林显和管家都笑出了声。
“还有还有，我被水球打中衣服都湿了。你看我现在穿的是什么厉害吧，小林他们学校的文化衫现在我也有了。这是那个妹妹，上次我们去周家拜访的那个柠柠妹妹帮我找的衣服，她人真的很好我好喜欢她”
汤芝心像个话痨一样逗着林显开心，而显然她的行径非常成功，林显也打开了话匣子和她聊个不停。
林郁剑在一旁默默吃着牛排，没怎么接话，并且很为汤芝心下午和现在的反差不齿。
谁料林显回马枪般又提到了林郁剑，“阿郁你和你小妈参加活动的时候怎么没发挥出你主持成人礼的水平来呢？好好的一个表现机会。”
林郁剑不知怎么该回答，汤芝心接过话说，
“没那回事。小林很了不起，他把我保护得很好，后来还帮我挡掉了几个水球呢！”
“是嘛。”林显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对方心虚地点了点头。林显这才放过他，继续和汤芝心聊起来。
林郁剑熬过晚餐，回房洗完澡，刚拿着毛巾穿着浴衣出来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想可能是让仆人送的牛奶到了，开门却是汤芝心。
林郁剑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多余的水抓住机会正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有的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落到了门口的地毯上，有的顺着他松松垮垮的浴衣领口流到了一字排开的锁骨上。湿淋淋的头发温驯地贴着他的头皮，哪怕一般情况下他没表情时眉头向下很显凶，此刻也顶多是条凶凶的落汤小狗。
“你来干嘛？”
对汤芝心来说，这是常见林郁剑句式，冷漠又不耐烦。可被现在这种状态下的林郁剑说出来，汤芝心勉强只能将其归类为护家的愤怒小狗句式。
“已经烘干了，给你。”
看着汤芝心双手递过来自己的校服外套，脑海里控制不住开始自动回放下午的水球大作战精彩瞬间集锦，还是慢动作的那种。
汤芝心比自己想象中纤细的手腕、磕到自己下巴上的后脑勺、撞进自己怀里想离开却被自己拉回来抱住的瞬间、凉凉的皮肤还有她湿透的衣服。
这一切，在这一刻都和这张脸对应起来。
林郁剑避过汤芝心的目光，动作有些生气地夺过自己的校服，悻悻然道，
“你在我和我爸面前永远是两幅面孔不是吗？装出那种活泼的语气每天这么演累不累？”
又是常见的林郁剑式羞辱。汤芝心还以为晚饭时自己在他父亲面前替他说了好话，他态度会好一些。而结果无非又是一番嘲讽与侮辱。每次都是如此，每次自己都满以为林郁剑能被自己感动，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死性不改的恶循环，从失望到希望再到失望。
不过自己不也应该习惯了吗？为什么汤芝心听见自己的声音笑了出来，有些颤抖地说，
“对，累了。”
这次轮到林郁剑愣住了，他没想到汤芝心会直接承认。
“我只是想让你爸爸开心一点而已。”
汤芝心很少流露出这么疲惫的模样，眉眼忧愁，眼波流动，转而说道，
“谢谢你一次也没在你爸面前拆穿我，哪怕你没有一次看得惯我。”
林郁剑有些不知所措，明明看起来处于劣势的应该是汤芝心，但此刻他却想后退，想把门关上。
他想象中汤芝心不就应该是个表面上积极活泼，实际上心机重重、唯利是图的人吗？
那为什么当她卸下那种在他看来无比恶心的活泼语调，用和他对她一样那种冷漠又不带感情的语气说话时，他却没有一丝抓住对方破绽的快感。
“你做得很好，在六月我和你爸的婚礼上也继续保持就行。”
原来她的好话也可以不只是好话，她的好话也可以用来讽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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