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疑
“我和你小妈准备结婚了”
林显在玄关的穿衣镜前打着领结，对在一旁系着鞋带同样准备出门的林郁剑说道。
“我知道”，林郁剑语气平淡，俯身向下的他只留给林显一个头发茂盛的后脑勺。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大家面前，”
林显顿了顿，等到儿子整理好西装转过身来，他才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不要太为难她。”
林郁剑低着视线看向父亲的领结，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她这两天好像不太开心，说是因为婚礼紧张。我总觉得不太信，”林显见他答应，语调轻快不少，“哪是因为婚礼？我看是因为要正式当你这小子的后妈才紧张吧。”
“父亲”
“我知道你私底下乖张得很呢，也就在我面前老实一点”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朝大门走，司机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林显回过头来叮嘱林郁剑，
“等会儿吃饭记得主动起身给周叔叔敬酒，你的推荐信他可帮了大忙了。”
陈郁剑点点头，“周佑杰是不是也在美国上学？”
“已经研二了，去到那边你们可以相互照应，周佑杰也是高二就过去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林郁剑帮父亲打开车门，“我之前暑校的时候也已经去过了，您怎么说得我跟哥伦布第一次踏上新大陆一样”
“tooyoungtoonaive”林显一边摇头一边上了车。
来到陈宅，从正门看只是一栋典型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但是进去之后整个别墅的空间才随着白色的折面墙壁伸展开来，造型十分现代。
林郁剑礼貌地跟着父亲向周蠡夫妇寒暄问好，说了几句表示感激的客套话之后，父亲就打发他去和妹妹玩儿了。林郁剑识趣地离开客厅，从一旁的楼梯上了二楼去找孔柠柠。
孔柠柠在露台的沙发上跪坐着，望向楼下的泳池，正指挥着泳池旁的人帮她在池子里找东西。
林郁剑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就掉进了泳池里怎么会找不到呢！那是我最宝贝的一条！下去看看呀！”
孔柠柠着急地提高了嗓门，说完这话才发现坐在一旁的林郁剑，迅速调整好音量，挑着眉问道，
“bathroom，你怎么来了？”
林郁剑没看她，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
“我记得你以前还知道叫哥的。”
说完从杂志里抬起视线，直直地盯着孔柠柠。和小时候时常见面的那个肉嘟嘟早就截然不同，已经高二的林郁剑轮廓逐渐向成年人靠拢，开始变得有棱有角。眉骨立体，鼻梁直挺，此刻眼神虽然冷漠，却掩饰不了那股清冽的少年气。
“得了吧，就大一岁。”
孔柠柠说着迅速移开目光，假装镇定地看向泳池对着下面的人比比划划。
林郁剑“嘁”地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看手上的杂志。
孔柠柠感觉自己败下阵来，在心里暗道该死。
都是林郁剑的错，要不是林郁剑长成这副样子，她半年前怎么会一时冲动就表了白。明明大家是平起平坐的青梅竹马，现在她却总是显得低他一等，这和学校里他的那些暗恋者有什么区别。
绝对，绝对不可以。
“找什么呢？”林郁剑不咸不淡地问道，随意翻过几页。
“小姐，确定项链掉这里面了吗？池里什么也没有啊？”楼下传来声音。
“和你有什么关系？”孔柠柠冲着林郁剑说完，又转过头去对着楼下喊道，“水晶项链，在水里透明的当然看不到傻瓜！给我下水找啊！”
跪坐的姿势让沙发有些向下凹陷，看着略有些张牙舞爪的孔柠柠，林郁剑笑了起来。
孔柠柠大为恼火。她受够了他这副总是胜券在握的模样，甚至已经分不清他是在她向他表白之后才变成这副样子，还是自他上高中以来一贯如此。总而言之她决定不要再成为弱势的一方。
“笑什么？”
“心情好不行？”
“是吗？有什么好事吗最近？噢～”孔柠柠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故意拉长语调，“我忘了今天林叔叔就是来送请帖的嘛”
林郁剑眼皮跳了一下。
“看来你很喜欢你的后妈啰？”
林郁剑装作没听到。
孔柠柠像是抓住了林郁剑的死穴一般，不依不饶地继续说，
“听说那个后妈，啊不，那个姐姐，才二十出头，年轻漂亮，相处和谐固然很好，但你可要小心别混淆感情了哦。分清楚自己是对家人的喜欢还是对”
林郁剑露出厌恶的表情，“别开玩笑了”
“不是通常也有那种情节的嘛，爱上自己的小妈”
孔柠柠知道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控制不了说出口。
或许她是更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复来让自己安心。说完她看向林郁剑，甚至有点期待他愤怒的反应。
林郁剑起身，靠近孔柠柠所在的沙发，没人看得出来这张扑克脸背后是否压抑着愠怒，一开口却转移了话题，
“你掉的项链，是中间有三颗大小不一的水滴形状的那种吗？”
“你怎么知道？”
孔柠柠紧紧地倚着沙发背，尽量表现得风轻云淡。
“不是说和我没关系吗？”林郁剑于是又歪着嘴笑起来，坐到了孔柠柠身旁，“这不是我以前送给你的吗？”
“那又如何？”
孔柠柠想要后退，但退无可退。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她双手牢牢抓着沙发背，躲避着林郁剑锋利的目光，那模样仿佛他志在必得。
“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着，林郁剑伸出手来。孔柠柠不由得屏住呼吸，林郁剑的手向她裙摆下侧探去，孔柠柠心里打架，该不该阻止他，身体却僵直得纹丝不动。大腿似乎能感受到林郁剑的手渐渐靠近时的温度，忍不住颤抖起来。
林郁剑转手从孔柠柠大腿旁侧的沙发缝隙里扣出了那条项链，捏在手里把玩，
“大小姐，你的项链不是在这儿吗？”
孔柠柠为自己刚刚的想法羞愤不已，一把夺过林郁剑手里的项链，
“水晶项链还我！”
林郁剑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明所以，抬起双手耸了耸肩，
“这不都以前初中我们两家一起出去旅游那次买的了？留这么久干嘛？也不是很好看？”
孔柠柠直视着林郁剑的双眼，“我就是喜欢！”
拼尽全力的样子不亚于又一次告白。
而林郁剑只是一副“okokanyway”事不关己的样子站起身来往室内走，快离开露台时又侧着身子回过头来，“但我还是得告诉你——”
这次他会说什么？说他喜欢她，还是说他不喜欢她？自己难道会被拒绝两次？
孔柠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听见林郁剑一字一句地说，
“那不是水晶是玻璃做的。当时买的时候你没听那小贩说吗？”
说完阔步下了楼，留下孔柠柠欲哭无泪地呆坐在沙发上。
午饭的时候林郁剑与孔柠柠相对而坐，两个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相顾无言。林郁剑按照父亲叮嘱的那样主动起身给周叔叔敬酒，当然，他自己杯子里的还是果汁。两家人在席间相互迎合，气氛还算融洽，没人注意到孔柠柠有些心不在焉。
孔柠柠喜欢林郁剑这事，席上无人知晓，除了她面前这位当事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林郁剑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在她告白之后，既不亲近她，也不避讳她，彷佛那场告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孔柠柠百思不得其解，她可以排除外貌的因素，排除家庭的因素，排除学业发展规划的因素，甚至排除个性性格的因素。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配不上林郁剑的。可为什么上一个寒假她约他出来玩，他分明也是乐意的，却在她表白之后对她说“算了吧”？
她想他或许只是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青梅竹马身份发生巨大转变，或许当他不再一味以小时候她以来固有的形象来审视她，就会发现其实，她也不错。她可以等他慢慢反应过来，等他回来挽回她，她不计较，她可以等。
直到刚才，她说她就是喜欢，他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答非所问？孔柠柠越想越心灰意冷，哪怕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对面，哪怕她稍微抬眼就能看到他的眼鼻唇，她却依然无法抑制自己的双肩像被人强行按住那样向下沉降，动弹不得。心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可席上的林郁剑还在和自己的父母侃侃而谈，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状态。孔柠柠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对面的林郁剑一眼。他正笑着，深邃的眉眼此时因为在笑所以微微眯着，更加凸显出卧蚕的饱满。
平时分明是一双冷漠显凶的眼睛，为什么一笑起来却让人心软呢？谁都会因为看了一次这样的笑容而相信世上有数不清的好事与幸运，谁都会因为这笑容在一瞬间原谅与忘记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可这样的笑容，为什么不属于她呢？
孔柠柠告诉自己，你必须再问一次，你必须跟他说清楚，你必须搞明白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她不想要度日如年、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暗恋了。她要结束这一切，不管是好是坏，要死就死个痛快。
于是在林郁剑离开之前，她把他拉到一旁，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她告诉他她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随便说说，希望得到他正面的答复。
林郁剑听着她说话，脸色愈来愈沉，在对方说要现场答复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就开口，
“柠柠，我，确实，对你没有过那种想法。”
孔柠柠歇斯底里地问，语气更像是批评与质疑，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说不出为什么怎么让我相信！你看不出来吗！周围根本没人比我更配得上你啊！”
林郁剑看起来并不十分愉悦的样子，原本皱着的眉头在孔柠柠说出这句话之后很快松开，他看着孔柠柠，眉毛上挑，语气十分轻浮，
“因为就像你说的，我爱上小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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