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衣
灰蒙蒙的天让人心情烦闷，白家离书院不远，中午二人回家吃饭休息，冻日里的风都冷得刺骨，白梚是多一瞬都不愿意在外面待着。
中午二人煮了饺子，平日里她与顾梅会多包些饺子放置在厨房，借着冬日低温，可以保存好几天，懒得做饭的时候拿来充饥极其方便。
童烁吃得比较快，他吃好之后隔着桌子看白梚，白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吞下口中食物，皱眉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他摇头。
白梚摸了摸脸，懒得理他，继续把最后一个饺子吃下去，喝了两口汤，她刚放下碗，面前便多出一只白皙圆润的手。
“擦嘴。”他认真递过手巾，白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接过手巾擦了擦嘴，童烁也不介意，把她放在桌上的手巾收回来放怀里，然后动作自然娴熟把二人的碗收去了厨房。
白梚目送他出门，对他今日有点反常的行为很是疑惑，于是乎她轻轻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去厨房将就锅里热水，用她这几日教他的步骤，将碗和锅洗干净，把厨房收拾好之后，他特意环视一圈，没有遗漏任何地方没打扫，这才满意擦了擦手出来。
一出来便撞上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的白梚，白梚问他：“童烁，你刚刚在做什么。”
“洗碗，梚梚姐受伤了。”
而且他娘跟他说过，男子要多为女子分担事物，不能事事都由别人做，方才白梚煮了饺子，他理所应当要去收拾残羹。
前几日他没主动，是因为不熟悉这些活儿，现在熟悉了，心里便计较起来要做好自己分内事。
白梚当然知道他在洗碗，她疑惑道：“我的意思是，你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主动得好像不像个心智不全之人，她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他恢复正常了。
明亮的大眼里显出不解，童烁问道：“有何不妥？梚梚姐煮饺子，烁儿洗碗，娘说要疼人。”
白梚算是明白了童烁这是要主动与她分担，她差点以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童夫人将童烁教得很好，纵使她对童夫人没有印象了，可在童烁身上，不难看出他们夫妇二人倾注在他身上的希冀。
一个痴儿，教他争夺强抢，除了招惹来更多是非，并无甚用，但若是教他与人和善，便会得到许多人的关注与偏爱，他不似常人，若周围的人多体谅他，多偏爱他，他会活得更好一些。
父母总有不在他身边那一日，他们能为他做的，便是将他育成一个惹人疼爱之人，用以减少他人生路上的坎坷磨难。
暗暗叹息一声，白梚侧身给童烁让了路：“回屋歇会儿吧，看你手都冻红了。”
扬起因碰到冷水而泛红的手，童烁傻乎乎笑道：“烁儿不冷。”
“快进屋，傻得很，还在外面吹冷风。”
跟着白梚进了屋，童烁坐在火堆旁烤火，二人相顾无言，暖了会身子，看着时候差不多到了，白梚喊上童烁出门一起去书院。
在学堂门口碰上周雨，她上来便拉着白梚手臂，问道：“白梚，童烁家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么可怜。”
白梚听到她莫名其妙问的这个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周雨，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了？”
周雨被她狭长的眼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笑了笑，道：“这不是关心你嘛，快同我说说。”
不动声色抽出自己手臂，白梚很不喜欢周雨将她当做傻子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娘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碰了一鼻子灰，周雨知道白梚性子倔，可这是魏悠想知道的消息，她若是能问出来，必能到他面前卖个人情，博几分好感。
一想到魏悠会因此多看自己几眼，周雨浑身充满干劲，她不依不饶的缠了白梚一下午，好赖话都说尽了，就是问不出什么，下了学，也只能神色恹恹的跟在白梚身后。
意料之中，魏悠耐着性子陪在童烁身边等着白梚接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悠下午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心情愉悦的还有童烁，白梚问道：“可是有什么趣事？”
童烁眼神亮晶晶的笑道：“魏夫子与我玩了六博，他好生厉害，赢了烁儿。”
六博？白梚一时之间想不起这是什么，却觉得有些耳熟，她并未多想，只道：“魏夫子是你的老师，赢你是正常的。”
魏悠在童烁身边浅笑着，摸了摸童烁软乎乎的头，宛如一个和蔼可亲的兄长：“烁儿已经很厉害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几人道别后，白梚二人回了家里便碰上喝得醉醺醺的白褀，他摇摇晃晃扶着门往家里走，嘴里时不时念叨着：“再来一局！老子定要连本带利赢回来！赢！呸！晦气！”
白梚知道白褀以前时不时会去赌坊玩几手，但不会太过分，比起赌钱，他近两年更喜欢结交那些酒肉朋友，成天没事便凑在一起喝酒吹牛，每次白梚去找他，都与一群人喝得不省人事。
这便算了，他回来还经常与顾梅吵架，大多时候白梚是不愿意去找他回来了，生怕他回来作妖。
童烁看到白褀便害怕，他躲在白梚身后悄声走着，白梚放慢步伐，眼看着白褀跌跌撞撞进了门，竟是寻了她的房间一头栽在床上睡得昏头黑地。
白梚心里想着今夜得在堂屋睡地垫，凑活凑活。
她三岁后便是一人独睡，自小便比较独立，但凡有能睡的地方，都不会想着去叨扰顾梅。
做好饭菜，二人将堂屋的火生了起来，坐在暖和的堂屋里等着顾梅回来吃饭。
顾梅回来得较晚，提了不少东西回来，乍一看，都是些新衣裳新鞋子之类的。
“先前不知道烁儿身形，不便买成衣，现在好了，多买些衣裳给烁儿换。”
看着那些样式新颖的衣裳，白梚瘪嘴不悦道：“娘，都快过年了，我还没新衣裳呢，你怎么这么偏心。”
顾梅掏出一身新衣裳递给白梚，笑道：“怎么会忘了你呢，瞧瞧可还喜欢？”
打开一看，是一身粉白显肤色的衣裳，明艳娇俏，可她更喜欢暗色的劲装，穿这么吸睛做什么，她又不去会情郎。
失望的把新衣裳放在一边，白梚眼尖，瞅到童烁有一身藏蓝色新装，样式板正规整又不失风度，她喜欢得紧，却不好开口与他争，只能心里憋着坏。
吃过饭，到了夜里，白梚悄悄捏了自己那身粉白新袄摸到童烁屋子里，童烁刚进房间没多久，灯还亮着。
见白梚来找自己，正觉得无聊的童烁迎了上去，低低喊她：“梚梚姐。”
“我想跟你换身衣裳，藏蓝色那套，我不喜欢粉白色。”
顾梅知道她不喜欢姑娘们穿的裙袄，给她买的棉袄样式简单，男子也可以穿，就是颜色嫩了点儿，左右童烁肌肤胜雪，穿上应当会很好看。
而且她与童烁身高差不多，衣裳宽松，应当很合身。
童烁听话的从柜子里掏出叠好的藏蓝色衣裳递给她，却拒绝她那套粉衣，道：“梚梚姐喜欢，烁儿便不要，送你。”
存了心要捉弄童烁，白梚试探道：“我想看你穿这个衣裳，你穿上应当很好看，试一试好不好。”
鬼使神差的，童烁接下来那件白梚不喜欢的衣裳。
既然梚梚姐喜欢，想要看，他便穿上试试。
粉白衣裳顺利落入白皙手掌中，白梚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温软的指尖，她楞了一下，不动声色收回手。
“你先试，我不看。”
白梚坐在凳子上，背对着他，为了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偷看，她还蒙住了双眼。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童烁犹豫声音响起：“好了，好看吗？梚梚姐。”
回过身的刹那，白梚便被娇俏可人的童烁牢牢吸引住，昏黄的灯光下粉白衣裳渡上了一层淡黄色光晕，他发髻微微凌乱，些许散发垂在微红的耳畔，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惑人气息。
吹弹可破的雪腮上染了一层桃红，干净纯澈的眉眼欲遮还羞，恍惚间，白梚似乎看到了开得正艳的桃林里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白雪，奇异的美艳与净朗糅杂在一起，竟是分仔和谐。
不得不承认，童烁实在是生得好看，美得让人雌雄莫辨。
在白梚直愣愣的目光里，童烁看到了惊叹与欣赏，他不懂，这套衣裳若真那么好看，她又为何不穿？
“梚梚姐。”童烁朝她走近，白梚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暗骂自己□□熏心，勉笑道：“好看，你穿这身真是好看。”
她舌头有点打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夸赞才好。
“当真？”童烁眼睛亮了起来，期待的等着她的回答。
“恩恩，当真好看得紧。”
听到白梚心由衷夸赞，童烁也很开心，伸手直接挽着她手臂抱在怀里，乐呵道：“烁儿开心，梚梚姐真好。”
他将头靠在她肩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白梚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像得到什么鼓励一般，童烁贴她更近，小声道：“好喜欢，梚梚姐再摸摸我。”
幼时外婆家养了条狗，那时候顾梅忙着做生意站稳跟脚，没空管她，让她独自在村子里跟外公外婆待了五年，外公外婆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是个脚入了田地便哭个不停的性子，只能日日独自在家门口玩耍等候外公外婆归来。
陪着她的是那条叫小虎的小黄狗，下了大暴雨，洪水泛滥，她要渡河去找外公外婆回家，洪水蔓延至她臀部，年少无知的她也不知危险，唤了小虎，一人一狗就这么互相扶持着有惊无险过了河，事后她被外公外婆暴打一顿，骂她不知畏惧。
每日玩累了，她便蜷缩在家里的背篓里睡觉，小虎守在她身边，要么被她当做枕头，要么被她抱在怀里，冬日里更是离不开小虎，她喜欢抱它暖乎乎的身子，玩累了靠在它身上便可以安心入睡。
只可惜，小虎后来被疯狗咬到，外公迫不得已将它杀了，以免危害一方。
此刻在软乎乎的童烁与记忆里的小虎重叠，他们一样少言寡语，一样温暖可亲。
她八九岁时已经懂事记事，被接回家里与父母生活，可她一直以来与顾梅谈不上很亲近，与白褀更是没多少感情，最好的记忆是在外婆家无忧无虑那几年，此刻被童烁这般紧贴靠肩头，她心里涌出一股久违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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