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蹊跷
1月6日，周日上午。
咖啡厅。
年影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等在位置上了。
民警林灵。
她和年影的丈夫史蒂文是在上京认识的，那时候她还是上京的警察，在生活方面帮了史蒂文很多的忙，后来回到安都。
见面的第一眼，两个人都面露尴尬。
林灵没想到年影还会主动找她，在处理史蒂文车祸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年影心里的不舒服，虽然她知道年影并不想那样表现。
“对不起，我迟到了。”年影认真地道歉，她不喜欢自己迟到。
“没事，我也是刚刚到，快坐。影姐，你要喝什么？”林灵语气活泼。
“一杯摩卡，谢谢。”年影落座。
然后是沉默，气氛如年影预料中尴尬。
也许不该找林警官的，她想。
史蒂文的车祸已经过去两年，年影希望忘记这件事，但是越是想忘记，就越会去想。
“你猜我为什么上警校？”林灵主动找话，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聊天。
“额……你家里人也是警察？”
“不是的，因为我以前觉得当了警察可以免费去看很多演唱会，还能近距离接触明星，特别爽！哈哈哈哈~”林灵说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花儿都包起了。
我们好像不太熟吧……姑娘真不拿我当外人，不过人家比我小几岁，二十几岁的姑娘，活泼开朗也很正常。
年影尴尬地赔笑了两秒，自己以前也是会像她一样开心地笑的。
“不好意思……我们谈正事吧。您说有什么事找我来着？”民警林灵坐直了，理了理自己的便衣外套。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特地请您出来一趟……我遇到一个特别的情况，希望有专业人士帮我们分析是不是真有问题。我丈夫……史蒂文跟我说过，您是一个非常好非常优秀的警察，所以我就……”
年影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很窘迫，再听到自己说的话，就更觉得尴尬了，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清楚事情。
“影姐，不用紧张，直接说事情吧。能帮的一定帮。”
林灵看着对面一脸窘态的年影，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先喝口咖啡。”
她昨晚应该没睡好吧，美好精致的妆容还是没能掩藏住疲惫的神态，还是说史蒂文去世之后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呢？
年影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咖啡，盯着林灵浅笑，再次表示歉意。
她放下杯子，看了看周围没有人靠近，才开始说道，
“我同学，高中同学，发现原来的班上近期有五个同学都失踪不见了……”
眼睛直直的盯着林灵蛾眉下的铜铃大眼，继续说下去，
“我们，同一个高中班上！就，感觉非常不正常，而且就在上周，我同学说有两个人已经发现了……尸体。”
说完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林灵听到年影的话，瞳孔逐渐放大，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她没想到年影找她聊的是这样的事，想着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或者可能因为精神状态不好说胡话。
从年影的眼神中，林灵确认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正经，但是这件事听起来是很蹊跷。
“是在安都发生的事吗？”
“是，发现的尸体据说都在安都，其他失踪的人还不清楚情况。”
“其实一个城市出现一两具尸体倒是不奇怪，安都这么大个城市，自杀或者意外身亡的情况可能每天都会出现……那两具尸体的死因和身份警方公布了吗？”林灵琢磨着。
“没有，官方没发布消息。”
“那你们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呢？”
“同学私下打听到的。”年影回答道。
林灵听了年影的叙述，觉得“同一个班有五个人同时失踪”有可能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你们应该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警方，没有直接去是因为有什么隐情吗？”林灵试探着问道。
年影心想，只是觉得我们没有立场报案，不知道该怎么介入。
“没有，林警官，我们就是觉得很蹊跷，可是又觉得以同学的身份作为报案人好像不合适……如果只是我们没了解到情况导致的误会，很可能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你们是指？”
“我，还有我的两个高中同学，一直很犹豫要不要报警，怕因此惹上麻烦，担心被警方列成了嫌疑人……”
“额，有什么担心的呢？……这样，我也不是刑警。我联系市里刑警队的朋友，问问有没有案子的情况。之后你们同学几个一起跟刑侦详细说下你们了解的情况，配合调查，啊。”
年影点点头。
“发现尸体的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杜戈维，另一个叫文斯。”
果然一旦给警察说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不过说了也就卸下心理负担了。
年影握着揣在包里的手机，想着怎么跟宫春阳和仲宁武说。
那边林灵已经拨打了号码等着接通，看着年影还是犹豫，提醒她，“不用犹豫了，直接跟你同学打电话，等我问清楚了就一起去吧，别担心，影姐。”
“喂？诚哥？这里有个重要情况给你汇报下……”
“这不给你来汇报情况了吗？是哪个区在管理啊？”
“已经提市上侦办了呀！”
“对。我有个……朋友，她跟受害人是同学，听说受害人出事了，有一些情况想要反映，看能不能对办案有帮助……”
“诶，好。下午就来……我直接送他们过来，难得有机会见到你这个大忙人啊！哈哈哈，好勒。”
……
年影点开微信，给春阳发了条消息说明情况。
两秒钟春阳就回过来，“完了，被警察盯上了【哭脸】”
“你给仲宁武也说下……”年影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快到12点了，“警察让我们马上就过去，你们时间来得及吗？”
“没问题，正无聊地陪老板打麻将呢，正好抽身离开【嘻嘻】我给小武儿说，目的地定位发我一个就行……”
林灵结完账回到座位，问年影跟同学说好没有。
年影说同学同意了，他们直接去刑警队，请林灵把定位发给她一下。
“林警官，我也可以自己过去的，不用麻烦您……”
“没事，我陪你过去，帮着跟他们说下情况，免得你紧张……诶，差点忘了给我们领导打电话……就算放半天假了！”
林灵向年影抛了个眼神，“你懂的。”
去往市刑侦支队的路上。
安都市中心即便是在非上下班高峰期也车流不息。从城南到城北二环边上的市刑侦支队，如果直接从城中心穿过去，很可能会遇到堵车。林灵不喜欢堵车，于是走绕城高架桥绕到北面去。
车在高架桥上随着车流向前开去，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秋日正午的阳光下闪着熠熠夺目的金辉。安都，这座有着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在年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本来无足轻重，这里不过是她从老家清源县去到外面世界的一个驿站。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在外面的世界遭遇风雨挫折，需要回到离亲人更近的地方时，合适的落脚点似乎也就只剩下了省城安都。
自从来到了这个城市，厄运就伴随而来。也许这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不该选择回来，选择来到这个城市。
如今这个城市已经成为了噩梦，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两个人，都因为年影向这个城市奔赴而来，结果却是被死神带走。
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是带着重新活一次的期望来的，然而现实却让她在这个城市堕入更深的痛苦。
年影的心魔开始作祟。
安都，这个城市绑架了她。这里有着她最深的痛苦，最无可逃避的回忆，却又让她无法远离。
爸爸和史蒂文，这个世界属于她的最后的羁绊，她想忘却痛苦的那部分，但又害怕失去关于他们的一切。如果真的连关于他们的记忆都失去了，年影将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窗外的城市繁华与她无关，川流不息的车流只会让她想起车祸，让她一遍遍去想象，爸爸和史蒂文的车是怎么行驶在路上，又是怎样发生车祸，翻滚……
或许车祸发生的那一刻，他们都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是肇事者却临场逃逸而没被抓到，或许只要在场的人马上施救，及时拨打急救电话就有机会……
很多事情永远没有了答案。
当年妈妈突然离开的时候，到底对女儿是抱着怎样的态度？现在她又人在何处？
史蒂文，你的道歉是为争吵认错还是为外遇后悔？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安都准备与我定居在这个城市？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年影就永远不知道该抱着怎样的信念活下去。
现实就像一片沼泽，身处其中疲惫不堪却无法逃脱。
“林警官，你是比更早认识史蒂文的，在上京？”原本看着车窗外的年影，转头看着林灵，神情有些呆滞。
“……”
林灵不知道在这么沉重的氛围中该作何回应。
沉默了几秒之后，说道，“是的。那时候我还在上京，刚当上警察，在出入境工作那块儿服务外来留学生……然后就认识了史蒂文。因为他中文比较好，工作上帮了我不少……”
年影似乎对这些并不太关心，没等林灵说完又问道：“他来安都怎么都只和你联系呢而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安都呢，上京不好吗？你们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语言中莫名的攻击性。
林灵知道年影状态不对，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不友善”，但是心里并不在意。
林灵清楚地记得，有些情况车祸那天在医院自己就跟年影说过了。
“史蒂文来安都和我通过电话，让我帮他准备……给你的惊喜，他跟我说过你们有些误会，可是……”
林灵省略了史蒂文出车祸的事情，继续说道：“上京很好，可是我是安都人哦，我回安都就只是回家而已，现在和父母住一起，对我来说很舒服。就像我说过的，我当年是因为很可笑的理由才去那里的……安都其实也可以见到很多大明星，不过我已经不再感兴趣了。”
“哦~”年影听完，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神情，嘴角微微一动，脸上划过一个极淡的笑容，想起了这些熟悉的话，林灵在那天告诉过自己。
老套的说辞，她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感觉，身子一下瘫靠在座椅上，扭过头看着窗外，眼神逐渐涣散。
她提醒自己，今天不是为了史蒂文的事才见面的，别再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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