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
二月二十四，周四，上午十点。
李浙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会长突然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你怎么在这儿呀？”
“啊？”李浙抬头，“下周高三部不是有百日誓师么，高主任说这些要发到学生代表手上，让我今天给整理出来。”
会长走过来拉住她：“我来帮你，朱主任找你呢，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办公室还有个女生，就以前一直跟你玩的那个，小白还是小红来着。”
“……”李浙笑了一下，“学姐，小白，哪来的小红。”
她放下手里的材料，站起身问：“大概是什么事儿啊？”
会长摇摇头：“我不知道，那小红脸色差得很，沙发上还坐着个男老师，我跟你说高三部的老师好多长得帅的，怎么不往高一高二分一分呢，太不公平了……”
会长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帅哥资源分配不公，李浙皱起眉头，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惜南坐在办公室宽大的座椅上，觉得好笑：“所以她无凭无据地跑去跟朱主任说，我跟江老师之间有不正当关系？”
“嗯，是这样。但主任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不出来，咬死了我和高二部另一个学长，说我俩知道。”
“哇哦。”林惜南做作地称叹了一句，喝了口水，“然后呢？”
江洇坐在沙发上，轻靠着沙发背，喝了口茶。
白知珉眼眶通红，满脸的隐忍和委屈：“学姐从入学以来就一直欺负身边的同学，我和李浙之前找江老师问题目，学姐从那以后处处和我们作对。主任，这件事查了快一个星期了，难道学姐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朱主任叹了口气：“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但现在的问题是，高三年级的学生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甚至我们私下调过监控，林惜南在班里和同学都是正常相处，甚至人缘还很不错。”
“那她和江老师之间的事情呢？这件事主任也查了吗？”
对上朱主任的目光，江洇无奈地摇摇头。
“污蔑一个女学生和男老师之间有这种关系，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不需要我多说吧？老师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就是，林惜南不仅往江老师办公室跑，她也往徐老师，孙老师，甚至还往钱主任办公室跑。你没有实际证据，就算没有物证，有人证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啊？”
“我有。”白知珉转头看向李浙：“你说，是不是。”
李浙从被喊进办公室就是一副迷茫的样子，此时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问：“啊？”
白知珉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朱主任及时打断她：“来，我来问。李浙，你认识林惜南吗？”
李浙点点头：“认识，校庆的时候，学姐的流程是我跑的。”
朱主任：“在这之前你认识她吗？”
李浙思考了一下：“认识的，有段时间白知珉晚自习想去知行楼上，我们在答疑室见过一次。”
“江老师也在吗？”
“对，江老师也在。但是学姐没呆多久，我记得好像是拿了东西就走了，还给我们分了点吃的。”
朱主任看向白知珉。
白知珉却死死地盯着李浙，李浙撞上她的眼神，面露疑惑。
朱主任：“所以说这件事情……”
“主任，还有一个人知道。”
“谁？”
“高二年级的，孙晨曦学长。”
林惜南捂住脸，想笑但又不是很敢笑。
“然后呢？孙晨曦去了吗？”
李浙喝了口水：“嗯，白知珉非说她拍到了证据，但是学长比我还迷茫。”
林惜南心想二中不愧是学霸云集的地方，一个两个演技可都真好。
“我们走了之后，朱主任把江老师留了下来。白知珉没理我，直接走了，我在门口偷偷呆了很久，听见主任说了些话，但是没听见是怎么处理的。”
“没听见？”林惜南看向她。
李浙张了张嘴，还是笑了。
“学姐，我真没听见。那会儿下课……”
林惜南说：“不用担心我，影响不到我学习。你也说了，我和江老师之间什么都没有。”
“……”李浙眨眨眼，决定坦白，“没什么，白知珉不蠢，不可能无凭无据就抓着两个人冤枉，主任也不傻。但江老师也没像陈良老师那样扣工资，就是说了他几句，可能评职称要往后压一压。应该没有关系，陈良老师今年不还是评上了高级教师嘛。”
林惜南没说话，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李浙问：“学姐，江老师会和你说这件事吗？”
林惜南嗤笑一声：“怎么可能，连你都知道要瞒着我点。”
“那刚才朱主任……”
“也没事，拉着我聊了学习和考试，让我别有压力。就是我没碰到钱主任，还不知道钱主任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浙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钱主任下午进了朱主任的办公室，一直没出来。”
林惜南：“……”
-
手机里江洇的那句“家里有点事”仿佛散发着正义的光芒，林惜南气的想笑，复杂的情绪掺杂着不满和被隐瞒的气氛之下又有点被心上人保护的酸涩。
她很想和江洇问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实在不敢像往常一样单独去找他。
江洇还在讲台上紧赶慢赶地讲课，一节晚自习五十分钟，许多地方都只能匆匆带过。一节晚自习后，江洇终于补上了白天欠下的内容，站在讲台上转了转手腕。
衬衫被挽到小臂，手指上沾满了粉笔灰。江洇收拾了教案，抬头撞上林惜南幽深的目光。
他挪开了视线，拿起书本直接离开了教室。
身后传来的动静像是有人匆匆追上来。果不其然刚走过七班，林惜南的声音就在身后传了过来：“江老师。”
江洇站定，回头问：“怎么了？”。
林惜南顺着走廊走过来，手上还拿了本习题。她笑着朝江洇挥了挥书：“我有道题目不会。”
江洇微微放下心：“给我看看。”
他没往教室走，就着护栏的台子和身后的灯光，翻开了林惜南的书。
两个人并不是没有过站在护栏前讲题目，大约是在高一的时候，林惜南还不像后来那么胆大包天，常常是下了课之后，拦着他就在讲台上抑或者教室门口讲完了题目。
书本上的字迹并不算工整，江洇翻了几页，看见题目旁边龙飞凤舞打着草稿，最后在答题区草草写下了公式和最终的数字当做答案。
同他从前见到的几乎可以拿去排版印刷的工整字迹，像是两个人写出来的。
江洇已经很久没有听林惜南来问过问题了。
身后是往来的人流，走廊的灯光倾泻而下，两个人正大光明地站在走廊上，饶是谁经过都能看见这是正常的交流题目。
只是林惜南的问题却不那么正常。
江洇翻着习题册，低着头问了一句：“哪一题？”
林惜南站在他旁边，隔着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她伸出手挑起纸张，翻到187页按住，笑意满满地问：“江老师，早上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你还有机会跟我坦白。
江洇偏头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林惜南笑的有点熟悉。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骗小孩：“嗯，棉被生病了，早上送她去了趟医院。”
这话不假，棉被确实生病了，沈清歌给她送去了医院。
所以这也不算是情节严重的骗小孩。
林惜南笑了一声：“好点了吗？”
江洇：“没什么大病，肠胃不太好。来，这道题有点偏，要先把两个轨道看成一个整体做受力分析。”
林惜南敛下眼皮，掩饰住漆黑瞳孔下的情绪。
二十分钟后，江洇合上了书：“你做整体法一直有点薄弱，上次写的那本习题质量还不错，之后有时间可以再看一遍力学的原理。”
林惜南勾着唇角，笑意盈盈地应了下来。她看着江洇的背影消失，转身往教室走去。
明天就是段考，这物理谁爱写谁写。
江洇拐过楼梯口，侧头看了一眼，才猛然想起来那抹笑容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随即他笑出了声。
不知道这小点心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自从分科以来，除去被陈铭打翻水杯弄湿了答题卡那一次，林惜南的物理单科从来都没拿过第二名。
就算是在她刚去过医院看了胃病的那一次，物理单科也是压过七班班长五分，稳坐物理第一的宝座。
时间一长，江洇早已习惯了单科成绩单上第一排是林惜南的名字。尽管如此，每一次成绩发下来，江洇还是很愿意看到林惜南骄傲地朝他笑，意有所指地点点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
只是现在林惜南不再给他送成绩单，也不再像高一那样吵闹着找他要单科第一的奖励。
江洇坐在考场的讲台上，百般无聊地翻看已经看完了两遍的文综材料。
而与此同时，林惜南已经写到了生物的实验题。她面无表情地写下植物组织培养的实验细节，在横线上草草写出关键词，再把完整的答案补充在答题卡上。
写完这一切，林惜南看了眼时间，轻笑一声，开始填涂选择题。
她自然知道该怎么把物理题错的毫无破绽，稍稍抄错一个物理量，再写个算错了的数字，就能把这张卷子的物理部分拖到七十分。
但她偏不。
横着抄写的选择题，林惜南把物理部分的答案竖着抄了一份。实验题挑了两条导线连错，计算题更是连最基础的公式都用错了，挑了一个缺物理量的天体物理公式，再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江洇盯着屏幕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体，简直要笑出来。
这写的是什么。
林惜南是生怕自己看不出来她是故意写错。
江洇松开鼠标，沉默地去泡了杯茶冷静了一会儿。
周六下午考完理综，晚上就已经把卷子扫描进了阅卷系统。物理组一众老师分了题目，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周日紧赶慢赶改完了卷子，周一就已经把完整的试卷下发到了各个老师的系统里。
只是没想到，刚拿到卷子，就有这么大的惊喜。
回来的时候，沈清歌已经坐在了他的电脑前面，一边看一边笑：“不是，江洇，你们学校还有这种奇葩学生啊？这压根就没给线速度，她是怎么算出来正确答案的？还有这个，安培表根本没连上电源，怎么测出来的12a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洇很是无奈：“你猜她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沈清歌笑岔了气：“兄弟，这学生是找茬儿呢吧？你这老师太憋屈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明显就是会写的，错的这么离谱给你找气受呢？”
“嗯。”江洇说，“不然呢？”
“我靠。”沈清歌佯装愤怒，“还有学生这么缺德啊，专门跟你过不去？”
江洇拍拍他，示意他让开。沈清歌挪回旁边的椅子继续义愤填膺，江洇重新点开这份卷子，唇角还勾着无可奈何的笑：“有啊，林惜南。”
“林！……？”沈清歌一愣，“小南南？！”
“嗯。”
“？？？？”沈清歌满脑袋问号，“你怎么惹她了？”
江洇支着下巴：“不知道啊。”
“你肯定惹她了。”沈清歌斩钉截铁，“小南南那么乖，还那么喜欢你，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来找你茬。”
江洇瞄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沈清歌：“这话你跟我说就行，别在外面说。再说了，你真觉得她乖？”
“乖……的吧？”沈清歌干笑了两声，“也挺乖了……不是，她卷子写成这样，她图啥啊？”
“不知道啊。”江洇说，“小姑娘这几天对我意见大的很，上课不理人，见面了我身边有人还好，身边没人她转身就换条路走了。”
沈清歌眨眨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继续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兄弟，你肯定干了什么事儿，你仔细想想，虽然这几个月她都不理你，但之前一直好好的，突然这么针对你，必然是有原因的。”
江洇玩味地看着沈清歌，“嗯”了一声，“你继续说。”
“对这种情况，不成熟的江老师可能会放任小南南继续放飞自我，而一个成熟的江老师，则要在这种时候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解决误会，让小南南重新喜欢上你……不是，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打算不成熟的江老师：“……”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直接去找小南南问问呗。反正你一正儿八经的老师，单独找学生聊聊学习也没什么吧？”
江洇笑了一声：“不是，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我刚被主任警告，你就让我找她单独谈话？”
“……”沈清歌顿了顿，义正严词：“那这不特殊情况吗！她今天能这样写你物理，生物化学肯定也好不到哪去，那各科老师不都要找她谈谈心？那她班主任能放过她？你混在一堆老师里，谁能注意到你？”
江洇沉默了一会，决定不再理会少根筋的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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